同一時間,南京,黃埔路·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甲室)。
昏暗的燈光下,煙霧繚繞。
電台耳機中傳來的最後一聲滴答聲斷絕,譯電員迅速抄錄下又一份來自上海的電文,當他的目光掃過譯文內容時,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電報員不敢怠慢,幾乎是捧著這張輕飄飄卻又重如千鈞的電文紙,一路小跑送至處長辦公室。
“處座!上海!‘錦鯉’再次急電!”
戴雨濃正對著牆上的巨幅軍事地圖出神,地圖上代表日軍的紅色箭頭已如毒蛇般纏繞在南京四周。
他不耐煩地轉過身,但當目光落在電文上時,那份慣有的陰沉和冷靜瞬間被打破。
電文上的字句,仿佛帶著上海灘的硝煙與血腥,撲麵而來。
“……日大本營《大陸命第八號》已下達……正式總攻即將展開……主攻軸線為……詳細部署見另電……再次緊急預警,城破之後,恐有係統性屠戮之禍,‘掃蕩’‘懲戒’之詞頻現,絕非尋常戰時行為……”
那雙簽署過無數生死令的手,此刻在接過電文時竟微微顫抖起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被殘酷事實印證後的巨大震驚和無力感。
這份電文中的許多細節——日軍的部隊番號、進攻方向、甚至大致時間表,都與這幾日前線零星拚湊回來、代價慘重的戰報高度吻合,甚至更加詳儘、更具前瞻性。
錦鯉·陳軒!
這個名字再次灼燒著戴雨濃的神經。
幾天前那份被視為“天方夜譚”的情報,如今正被前線不斷潰敗的戰況和日益清晰的日軍動向殘酷地證實著。
“價值連城……卻也……催命啊……”
戴雨濃喃喃自語,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此時此刻,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沒有絲毫猶豫,戴雨濃抓起電文,甚至連大衣都來不及穿,便直奔中山門外蔣委員長官邸。
這份情報,必須即刻麵呈。
委員長官邸,書房。
炭盆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房間裡的徹骨寒意。
蔣凱申身著青色嗶嘰常服,麵容憔悴,眼窩深陷,同不久前的戴雨濃一樣,正凝視著地圖上那令人絕望的形勢。
淞滬會戰耗儘了嫡係精銳,如今南京守軍多是疲敝之師,人心惶惶,根本無法抵擋。
聽到戴雨濃到訪,他隨意的擺擺手便讓其進來。
“校長,上海‘錦鯉’冒死傳來絕密情報!”
走進書房的戴雨濃沒有拐彎抹角,恭敬地呈上電文,聲音低沉。
“日軍大本營已正式下達進攻南京命令,此為……其作戰部署詳情。並再次預警……城破後恐有……屠城之險。”
蔣凱申接過電文,目光銳利地掃過。
起初是凝重,隨即臉色變得鐵青,尤其是再次看到“屠城”二字時,他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幾下,握著電文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然而,現實的殘酷壓過了一切。
一旁的陳布雷低聲道。
“委座,我軍新敗之餘,精銳儘損,南京地形利攻不利守,仰攻之苦,恐……久守難待。布魯塞爾會議無果而終,蘇俄援助遲遲未至,英美……至今仍作壁上觀。”
這番話,像冰冷的針,刺破了蔣總裁最後的僥幸。
他何嘗不知南京難守?
今日唐智生那“與城共存亡”的慷慨激昂,不過是他需要的一塊政治遮羞布,用以向國內外展示抵抗決心。
他內心深處,仍存有一絲僥幸的心理,希望國際乾預能在最後關頭出現奇跡,希望守軍能“犧牲到一定程度”後“光榮”撤退。
爭取時間,這便是他的想法。
可這第二封封直言屠城的電文,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徹底撕開了所有偽裝,逼他直視那最黑暗、最不願承認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