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站在蜿蜒的下山小徑起點，最後回望了一眼雲霧繚繞的山巔，那裡有他十八年的記憶和三位性格迥異卻待他極親的師傅。
心中雖有萬千不舍和對前路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緊了緊肩上那個略顯破舊的行囊裡麵裝著二師傅的丹藥、三師傅的“寶貝”和那本不靠譜的《都市生存秘典》，深吸一口山間清冽的空氣，邁開了下山的第一步。
下山之路對常人而言崎嶇難行，但對蔣琦來說卻如履平地。他甚至沒有刻意運轉內力，隻是憑借著常年修煉《純陽再生訣》和大師傅錘煉出的強健體魄與驚人協調性，腳步輕盈，身形在山林間幾個起落，便已下去很遠，宛如靈猿攀援，又似清風拂過，若是被常人看到，隻怕要驚為天人。
約莫半個時辰後，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茂密的森林逐漸被修剪整齊的綠化帶取代，腳下的小徑也變成了堅實的黃土路，遠處甚至能隱約聽到汽車的轟鳴聲。
蔣琦的速度慢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電線杆、柏油馬路、飛馳而過的鋼鐵盒子汽車）……這些都是三師傅口中描述過的“現代玩意兒”，但親眼所見，依舊感到無比新奇和……些許不適。
空氣中的靈氣變得極其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尾氣、灰塵和各種陌生氣味的渾濁氣息，讓他微微蹙眉。耳邊不再是鳥鳴風嘯，而是持續不斷的、嘈雜的噪音，衝擊著他的耳膜。
“這就是……紅塵？”蔣琦喃喃自語，感覺自已像是一條被扔進沙漠裡的魚，周圍的環境讓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和警惕。
他沿著馬路牙子有些笨拙地走著，與周圍行色匆匆、衣著鮮亮的路人格格不入。他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和出塵的氣質，引來了不少或好奇或詫異的目光。
“哇！媽媽你看，那個哥哥好帥啊！像古代人！”一個被母親牽著的小女孩指著蔣琦叫道。
“噓！彆亂指，沒禮貌。”年輕的母親連忙拉下女兒的手，歉意地朝蔣琦笑了笑，眼神中也閃過一絲驚豔，但隨即被他那與時代脫節的穿著弄得有些疑惑。
蔣琦略顯尷尬地回以一笑，加快了腳步。他很不習慣這種被圍觀的感覺。
走著走著，他忽然想起三師傅的《都市生存秘典》裡好像有“如何快速融入環境”的篇章。他立刻從行囊裡掏出那本皺巴巴的書，飛快地翻閱。
隻見那一頁畫著幾個奇裝異服的小人，旁邊標注：“入城首要，偽裝自身！參考最新潮流，方能隱匿於人群，方便行動！”
下麵還配了張歪歪扭扭的圖：一個爆炸頭、穿著喇叭褲、戴著蛤蟆鏡的形象，旁邊寫著“最新潮男圖鑒據三師傅山下三日考察所得”。
蔣琦看著那極具年代感的“潮流”，額頭冒出黑線。三師傅上次下山怕是三十年前了吧？！這要是穿出去，就不是融入環境，是直接成為環境裡最靚的仔——精神病院跑出來的那種！
他無語地把書塞回行囊，決定還是相信自已的判斷。
走了不知多久，蔣琦感到有些口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獲取一些這個時代的“貨幣”。三師傅“讚助”的那一百塊錢，他知道是遠遠不夠的。
他看到路邊有一個小報刊亭，旁邊放著冰櫃。報刊亭的主人是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大爺，正戴著老花鏡看報紙。
蔣琦走過去，學著前麵一個人的樣子，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百元大鈔，遞過去，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老先生，請給我一瓶……呃，水。”他指著冰櫃裡琳琅滿目的瓶子，挑了個最普通的。
老大爺接過錢，看了看蔣琦，眼神在他那身衣服和俊朗卻帶著一絲懵懂的臉上停留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笑嗬嗬地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蔣琦，然後開始在錢箱裡翻找零錢。
“小夥子，麵生啊，不是本地人吧？”老大爺一邊慢吞吞地找錢，一邊搭話。
“嗯，剛從山裡出來。”蔣琦老實回答。
“哦哦，來找工作？投奔親戚？”
“算是……曆練。”蔣琦想了想師傅們的話，用了這個詞。
老大爺笑了笑，遞過來一把零錢：“喏，找你九十五塊。水三塊，收你一百。”
蔣琦對貨幣麵值還沒什麼概念，但基本的算術是懂的。一百減三等於九十七才對。他疑惑地看了看手裡的一把零錢，最大麵額是十元，確實隻有九十五。
“老先生，數目不對。”蔣琦認真地說，“應找我九十七元。”
老大爺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堆起笑容：“哎喲，你看我這老眼昏花的，算錯了算錯了。”他又從錢箱裡拿出兩個一元硬幣，遞給蔣琦，嘴裡嘟囔著，“年紀大了，腦子不靈光嘍。”
蔣琦接過錢，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道了聲謝轉身離開。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那老大爺看著他背影的眼神，帶著一絲狡黠和鄙夷：“傻乎乎的山裡娃，真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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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老大爺第一次遞錢時，蔣琦就隱約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有一瞬間的紊亂，眼神也閃爍了一下，這是心虛的表現。但他初入人世，並不明白這種細微的身體反應和表情變化在世俗中意味著“欺騙”。二師傅教他的是通過氣息、脈搏判斷病情，三師傅教的是通過微表情測吉凶但多是麵向求卦者），沒人教他如何識彆市井小騙術。
他隻覺得可能是老人家確實糊塗了。
拿著水和找零的九十七塊錢實際被坑了兩塊），蔣琦繼續漫無目的地走著。高樓大廈越來越多，車流越來越密集，霓虹燈開始閃爍，光怪陸離的景象讓他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