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琦在自己的新辦公室裡待了不到半小時，就渾身不得勁。太乾淨，太整齊，也太……沒人氣兒了。他覺得自己像被關進了一個高級玻璃盒子，遠不如在蘇婉花店裡幫忙搬花盆來得舒坦。
“這地方，缺個鳥籠子。”他摸著下巴評價道，隨即又搖搖頭，“不行，鳥屬金，這邊位屬火，金克火，更他媽完犢子。”
他索性不再窩著，決定正式開始他的“特彆健康與環境規劃”工作。第一站，就是36層的開放辦公區。那些剛才被他“指點”過的員工，此刻心情各異，有的將信將疑，有的純當看戲，還有的，比如項目部的馬俊，已經有點把他當半仙看了——畢竟那打印機真就沒再卡過。
蔣琦背著手，踱著方步，眼神跟探照燈似的掃視著每一個工位。首席秘書安娜跟在他身後半步，手裡拿著平板電腦，準備記錄這位顧問的“高見”，表情專業但眼神裡藏著深深的好奇。
“安娜小姐，”蔣琦忽然停下，指著走廊儘頭一個擺放著高大發財樹的角落，“這樹誰讓放這兒的？”
安娜看了一眼：“是行政部統一采購擺放的，寓意挺好的，招財進寶。”
“招財？”蔣琦嗤笑一聲，“屁！這地方是整層樓的‘水’位出口，你擺這麼大一盆木疙瘩堵在這兒，水氣不通，財來了也留不住，全他媽漏了！趕緊挪開，換成個流水擺件，或者乾脆空著，都比這強。”
安娜：“……好的，蔣顧問，我記下了。”她手指飛快地在平板上記錄：挪走發財樹，換流水飾品。
他走到一個工位前，坐在那裡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員工，叫趙博，是數據分析組的，正對著滿屏代碼抓頭發。
蔣琦看了看他桌上那三盆擠得密密麻麻的多肉植物，又看了看他正對著一麵承重牆的座位格局。
“小子，你這位置，土氣過重，思維容易僵化，缺乏變通。還擺這麼多厚葉植物，更是雪上加霜。代碼敲不出來吧？腦子堵了吧？”
趙博猛地抬頭，一臉“你怎麼知道”的震驚。
“把這些肉疙瘩撤了倆，留一盆小的就行。桌上給我放個金屬的杯子或者小擺件，金的或者銀色的都行。再給你這麵牆，”蔣琦拍了拍那堵灰撲撲的承重牆，“貼張海報，要開闊點的，大海啊，星空啊啥的，讓你腦子有點想象空間。”趙博愣愣地點頭。
蔣琦又補充一句：“還有，你眼鏡片該擦擦了，糊了吧唧的，影響采光，也影響運氣。”
趙博下意識地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周圍傳來幾聲壓抑的低笑。
所有人都買賬。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襯衫、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靠在隔斷上，陰陽怪氣地開口了：“蔣顧問是吧？您這上下嘴皮一碰，我們就得折騰一回。這風水玄學，虛無縹緲，有什麼科學依據嗎？咱們秦鼎國際可是現代化大企業，講的是數據和效率。”
蔣琦瞥了他一眼，記得安娜剛才介紹過，這人是市場部的一個副總監，叫張偉，業績不錯，但為人比較張揚嗯，此張揚非彼張揚，但蔣琦下意識覺得這名字就不像好人）。
“科學依據？”蔣琦樂了，“你呼吸有什麼科學依據？你餓了想吃飯有什麼科學依據？感覺不到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你丫最近是不是失眠多夢，半夜容易醒，醒了還心慌？”
張偉臉上的嘲諷瞬間凝固，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你…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蔣琦走近兩步，盯著他的臉看了看，“眼白發青，山根鼻梁）隱現赤絲。你座位是不是正對衛生間或者樓梯口？而且你桌上那個紅色尖叫雞造型的筆筒，趕緊扔了，火煞衝頭，你不失眠誰失眠？時間長了，心臟都得出毛病。”
張偉的臉色徹底變了。他的工位確實離安全通道門口不遠，桌上那個醜得彆致的尖叫雞筆筒是上次團隊建設玩遊戲贏的“獎品”，他覺得好玩就一直放著……
周圍豎著耳朵聽的員工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臥槽，張副總監好像真失眠…”啊，他最近白天老打哈欠。”
“那個雞是挺鬨心的…”這顧問有點東西啊！”
張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嘴硬道：“巧合罷了！我…我隻是最近項目壓力大！”
“哦？”蔣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你最好祈禱隻是巧合。不然，下次可能就不是失眠，而是投資判斷連續失誤了。”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張偉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卻讓張偉小腿肚子莫名一軟。
張偉眼底閃過一絲驚疑不定，不敢再吱聲，灰溜溜地坐回了自己的工位，看著那個尖叫雞筆筒，越看越礙眼，一把抓起來塞進了抽屜最深處。他心裡暗罵：“媽的，哪兒來的神棍！得趕緊跟張總張揚）彙報一下！”
蔣琦不再理他，繼續巡視。他又指出了幾個問題：某個團隊區域的綠植全是帶刺的仙人掌，導致成員間常有莫名口角“這他媽是辦公還是練辟邪劍譜呢？換掉！”）；茶水間的鏡子擺放位置容易讓背後經過的人嚇一跳，長期導致精神緊張；甚至建議把某個總是談不下合同的銷售團隊的座位整體從背光麵調到向陽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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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跟在後麵，平板上的筆記記得密密麻麻，眼神從最初的好奇變成了欽佩。不管有沒有科學依據，這位蔣顧問觀察入微、直指痛點的本事是真的厲害。
一圈轉下來，蔣琦給出了十幾條調整建議，大到區域功能劃分，小到個人桌麵擺設。安娜立刻聯係行政部，能馬上調整的立刻動手。
整個36層很快變得有點雞飛狗跳，但也透著一股新鮮勁兒。員工們一邊配合調整，一邊交頭接耳。
“哎，你說這有用嗎？”
“不知道啊，不過馬俊那打印機確實好了。”剛才好像真敲出一段代碼了…張副總監那臉綠的…我感覺我這邊的過堂風好像是小了點…”
總裁辦公室裡，秦冰站在單向玻璃窗前，看著外麵辦公區因為蔣琦而引發的細微騷動。她聽不到具體內容，但能看到蔣琦背著手侃侃而談的樣子，看到安娜認真記錄的樣子，看到員工們驚訝、疑惑、甚至有些期待的表情。
她的嘴角，在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情況下，微微向上牽動了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度。這個蔣琦，行事風格果然與眾不同，甚至有些…粗暴直接。但不知為何，看到他讓那個一向有些滑頭、疑似與張揚走得近的張偉吃癟，她心裡竟有那麼一絲莫名的順暢。
這時，內線電話響起，是安娜。
“秦總，蔣顧問的建議基本記錄完畢，行政部正在執行。您看……”
“按他說的做。”秦冰的聲音清冷依舊，“另外，下午的會議資料，讓張偉不用準備了，他最近‘壓力大’，好好休息一下。”她特意加重了“壓力大”三個字。
電話那頭的安娜愣了一下，立刻應道：“好的，秦總。”
放下電話，秦冰再次看向窗外。蔣琦正指揮著兩個行政部的員工挪動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副理所當然、指點江山的模樣，與這精英化的環境形成了奇妙的反差，卻又仿佛……本該如此。
她拿起筆，在一份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忽然想起蔣琦之前那句“今天簽文件最好多看兩遍”，她動作頓了頓，真的又把那份關於某個合作項目的金額條款仔細核對了一遍。
果然，發現了一個因為小數點位置模糊而可能產生的歧義。
秦冰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她拿起筆，小心翼翼地將小數點描清楚，並在旁邊做了備注。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個身影，眼神變得愈發深邃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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