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已下，戰意昂揚。然而，當蔣琦真正開始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做準備時，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卻如同潮水般悄然襲來，並非身體上的勞累，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難以言喻的空虛和倦怠。
他回到那間熟悉的、簡陋的公寓，關上門，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方才在天橋上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在獨處的寂靜中，似乎被稀釋了不少。他緩緩走到房間中央，沒有開燈，任由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慘白的光斑。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不久前還在校園晚宴上憑氣場逼退紈絝，更早之前，曾引動地氣破煞局，曾以純陽內力焚邪器，曾隔空點穴製伏被惑心者，甚至與邪修術士正麵鬥法……力量奔湧，掌控一切的感覺曾讓人沉醉。
但此刻，他卻感到一絲茫然。
頻繁地動用遠超常人的力量，乾涉一件件或大或小的事件，碾壓一個個或強或弱的對手，看似快意恩仇，爽利無比。可每一次力量的宣泄之後，留下的，除了短暫的滿足或解決的輕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填補的空洞。
就像用力過猛後，肌肉會酸痛會顫抖一樣，他的精神，似乎也因為這種持續的超負荷輸出而感到了疲憊。那種感覺，仿佛一個不斷被掏空又強行填滿的容器，表麵的充盈掩蓋不住內在的虛乏。
他想起下山時師父的告誡：“琦兒，《純陽再生訣》剛猛無儔，威力無窮，然力量愈強，愈需慎用。紅塵曆練，重在修心，而非炫技。若沉溺於力量帶來的虛妄掌控感，恐迷失本心，離道愈遠。”
當時他年少氣盛，並未完全理解。如今，他似乎有點明白了。
解決麻煩，獲得感激或恐懼），收取報酬或謝禮），然後等待下一個麻煩上門……這幾乎成了他這段時間生活的固定循環。他像是在扮演一個無所不能的“蔣大師”，用力量鋪設出一條看似暢通無阻的道路。
但這條路，通向哪裡？
是治好自己的身體？是的，這是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目標。但除此之外呢？擁有強大的力量，然後呢？像今天晚宴上那樣，用來給小姑娘撐場麵打臉富二代？或者，用來應對無窮無儘上門求助或挑釁的陌生人？甚至，卷入更龐大的陰謀和鬥爭，成為某些勢力博弈的棋子或籌碼？
一種莫名的虛無感攫住了他。力量本身並沒有錯，但若隻剩下對力量的運用和展示，似乎……缺失了某種更重要的東西。這與他在山上清修時，心無旁騖追求力量本源的感覺截然不同。
紅塵濁世，果然最能磨礪人，也最能……迷惑人。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夜市依然熱鬨的煙火氣，小販的吆喝，情侶的嬉笑，朋友的喧鬨……那些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他們的生活或許平凡，甚至充滿煩惱，但他們鮮活而真實。
而自己呢？擁有著他們難以想象的力量，卻仿佛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冷眼旁觀著這一切。這種疏離感，在這種疲憊空虛的時刻，尤為明顯。
他甚至有些懷念剛下山時，雖然為功法所困，但隻是為了混口飯吃，給人看看相、調調風水，雖然也會遇到糟心事，但至少沒那麼……複雜和沉重。
媽的，怎麼還多愁善感起來了？蔣琦自嘲地笑了笑，揉了揉眉心，試圖驅散這種軟弱的情緒。但那份空虛感，卻如同附骨之疽，縈繞不去。
他知道，這不是退縮，而是力量增長過程中必然會出現的心境波動，是對自身道路的一次審視和調整。過度使用力量，必然會帶來相應的“耗損”，不僅是身體的，更是心神的。
他需要一點時間，讓過度亢奮和消耗的精神沉澱下來，重新找回那份最初的本心——不僅僅是追求力量，更是要明白為何而運用力量。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蘇婉發來的信息，沒有多餘的話，隻是一張照片——一碗熱氣騰騰、灑了蔥花的清湯餛飩。配文：晚上包多了，明天早餐吃不完。
很簡單的一條信息，甚至沒有直接關心他。但就在這一刻，看著那碗平凡卻冒著熱氣的餛飩，蔣琦心中那冰冷的空虛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細微卻真實的暖流。
不是敬畏，不是崇拜，不是求助，也不是算計。隻是最簡單不過的分享，一種人間煙火的牽掛。
他深吸一口氣，回複了三個字：留一碗。
然後，他關掉手機，盤膝坐在月光下，不再去刻意思考那些紛繁複雜的陰謀和力量，而是嘗試放空心神，讓內力自然流轉，去感受這份短暫的、純粹的寧靜。
力量很重要，但或許，有些東西，比純粹的力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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