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穀的晨霧總帶著亙古不變的涼意,青瓦木樓的飛簷垂落著昨夜凝結的露,在青石板上洇開淺痕,轉瞬又被山風拭去。李長生坐在門檻旁的竹椅裡,指尖摩挲著那枚溫潤的玉佩,目光落在遠處昆侖山脈的輪廓上,一坐便是半日,連睫毛都未曾顫動分毫。
李玄蒼已從垂髫少年長成身形挺拔的青年,他端著剛溫好的“流雲釀”輕步走出,腳步輕得像怕驚起塵埃。這十萬年來,他雖未拜師,卻在這酒館中長大,早已習慣了李長生的沉默。喜怒哀樂仿佛是三界之外的詞彙,與這位長生者毫無關聯。穀中風穿竹林的沙沙聲,混著遠處界海的濤聲,安靜得能聽見玉佩在指尖轉動的微響,規律得如同歲月的脈搏。
“掌櫃的,今日晨露凝了鴻蒙紫氣,泡的雲霧茶格外清透。”李玄蒼將茶盞放在竹椅旁的石桌上,聲音壓得比山風還輕。
李長生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側過臉。李玄蒼早已習慣這種沉默,默默退回酒館,繼續擦拭那些永遠光潔如新的杯盞。酒館的木門虛掩著,門楣上“長生酒館”的牌匾在晨霧中泛著淡淡的光澤,仿佛浸透著比歲月更古老的寂靜。
這日午後,山穀外傳來一陣空間碎裂的脆響,九道身影踏著崩壞的虛空落在酒館門前。為首者身著紫金帝袍,周身環繞著萬道流光,每一縷流光都是一條凝固的時光長河——正是執掌東域的“焚天仙帝”。他身後跟著八位氣息深不可測的老者,皆是站在仙界頂端的“仙神境”強者,更有三位已觸及“歲月仙王境”的門檻,每道目光掃過之處,空氣都泛起時光漣漪。
“李長生,滾出來受死!”焚天仙帝聲震寰宇,音波化作實質的時光碎片,震得周圍的竹林瞬間枯萎又新生,“本尊之子百年前在此飲酒,竟被你這卑賤掌櫃羞辱,今日定要你與這破酒館一同湮滅於時光長河!”
酒館的木門依舊虛掩著,沒有任何回應。
左側一位仙神厲聲喝道:“焚天仙帝執掌東域百萬載,時光法則出神入化,彈指間可定人生死、逆改歲月!你區區一個山野掌櫃,也敢藏匿弑子凶徒?再不現身,我等便掀翻這無名山穀,讓你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焚天仙帝抬手止住他,眼中時光流轉,浮現出百年前的畫麵:他的獨子在長生酒館飲酒時,因對李玄蒼不敬被李長生彈指間抹去修為。畫麵消散,他陰惻惻地笑道:“本尊知曉你有些手段,能抹殺萬劍盟那等廢物。但你可知,仙帝境與仙神境的差距,堪比螻蟻與蒼龍?何況我身後還有三位半步歲月仙王!今日我便讓你明白,何為真正的時光偉力!”
九人在門口佇立半炷香,從焚天域的無上權柄罵到李長生的藏頭露尾,言辭間的時光威壓讓山穀的草木都開始逆向生長,唯有酒館周圍的空間依舊平靜,仿佛籠罩在獨立於時光之外的結界中。李玄蒼在酒館裡握緊了腰間的“流光劍”,劍身流淌著不知何時被賦予的歲月法則,他雖未拜師,卻在這酒館的歲月中悄然成長,如今已觸摸到仙宗境的門檻,卻仍能感受到門外那股足以凍結星河的恐怖威壓。
李長生指尖的玉佩轉得不急不緩,目光甚至沒有離開無名山穀的方向,仿佛門外的喧囂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青衫上的褶皺都像是被時光定格,連塵埃都在光暈中凝滯。
“仙帝,這李長生莫不是怕了?縮在裡麵不敢出來了!”右側的歲月仙王境強者祭出一柄時光鐮刀,刀身劃過之處,空間泛起層層疊疊的過去殘影。
焚天仙帝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敬酒不吃吃罰酒!焚天歲月,焚儘古今!”他抬手一揮,一道蘊含著億萬年時光之力的洪流湧向酒館,所過之處,山石化作齏粉又重凝,靈草從枯萎到新生循環往複,仿佛要將這片空間的時光徹底攪亂。
就在洪流即將觸及木門的刹那,一道微不可察的青芒從酒館內悄然射出,快得超越了時間的概念,連焚天仙帝這等掌控時光的存在都未能捕捉軌跡。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那足以讓星河倒卷的時光洪流,在青芒中如同冰雪消融於春陽,連一絲能量餘波都未曾留下。緊接著,青芒餘勢不減,瞬間掠過焚天仙帝與八位仙神境強者。
下一刻,九道身影竟開始變得透明,周身環繞的時光法則如同潮水般潰散,帝袍與神袍上的符文寸寸湮滅。他們驚恐地想要調動時光之力自救,卻發現體內的歲月本源正在青芒中飛速流逝,連神魂都在被一種超越時光的力量抹除。
“不——!”焚天仙帝發出絕望的嘶吼,他試圖逆轉時光回到出手前,卻發現周圍的時間線早已被青芒鎖定,連時光長河都在這道劍氣下泛起漣漪。他終於明白,眼前這位存在的實力,早已超越了他對境界的認知,連歲月仙王的永恒真身,在對方劍氣麵前都如此脆弱。
最終,九道身影徹底消散在山穀中,連一絲氣息、一縷法則痕跡都未曾留下,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唯有他們站立的地方,殘留著九片被時光打磨過的瑩白玉石,石上連塵埃都無法附著,證明著剛才的交鋒並非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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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生指尖的玉佩恢複了勻速轉動,他甚至沒有側過頭看一眼門口,目光依舊落在遠方的山巒上,仿佛剛才那道抹殺九位仙帝境與仙神境強者的劍氣,不過是拂去了落在衣襟上的一粒微塵。
李玄蒼端著托盤的手微微一顫,隨即恢複平靜,繼續擦拭酒杯。他雖未拜師,卻早已熟悉李長生的行事方式,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絲毫的猶豫,甚至懶得開口說一個字,便已了結一切。
次日後,東域焚天域總部。數百萬修士正在舉行百年一度的時光祭典,祭壇上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歲月之火。忽感天地間傳來一陣奇異的波動,緊接著整座焚天域連同周圍千萬裡的星域,都在一道無聲的青芒中化為虛無。沒有慘叫,沒有掙紮,連時光祭典上燃燒了百萬年的歲月之火都瞬間湮滅,仿佛這片星域從未在仙界存在過。消息傳開後,仙界所有知曉此事的勢力都陷入了死寂,連提及“長生酒館”四個字都成了禁忌。
無名山穀依舊寧靜,李長生每日坐在竹椅上看山,李玄蒼每日打理酒館,仿佛焚天域的覆滅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幻夢。直到半月後,鎮守北境的“玄霜仙王”帶著三位準仙宗踏雲而來,落在酒館千米之外便停下腳步,連氣息都刻意收斂,神色恭敬得如同朝拜聖地。
玄霜仙王已是須發皆白的老者,周身時光法則流轉得如同平靜的長河,他望著酒館門口那道青衫身影,心中翻湧著驚濤駭浪。百萬年前,他曾親眼目睹這位長生者一劍斬斷域外天魔的時光長河,百萬年後,對方依舊是當年的模樣,而自己卻已從仙王境走到了仙帝境的儘頭。
“晚輩玄霜,求見長生掌櫃。”玄霜仙王的聲音帶著顫音,卻刻意放輕,生怕驚擾了這份寂靜。
李長生沒有回應。
玄霜仙王耐心等候著,直到夕陽將四人的影子拉得橫貫山穀,才再次輕聲道:“近日北境的‘冰封海’出現異動,冰層之下傳來時光哀鳴,探查的修士皆被卷入時光亂流,連我派去的仙尊境強者都一去不回。那亂流中殘留的氣息,與焚天域覆滅時的劍氣有些相似,卻更加陰冷。”
說完,他便帶著三位仙宗靜立等候,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山穀裡再次陷入寂靜,隻有風穿過竹林的聲音,以及玉佩轉動的微響,規律得如同亙古不變的道韻。
夜幕降臨時,一道青芒從酒館方向射出,無聲地掠過天際,消失在北境的方向。玄霜仙王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對著酒館深深一拜,帶著三位仙宗悄然離去。他知道,此事已了。
次日清晨,北境傳來消息,冰封海的時光亂流已徹底平息,冰層下的哀鳴消失無蹤,連被吞噬的修士都在時光回溯中安然歸來,仿佛從未經曆過險境。有僥幸目睹的修士說,昨夜看到一道青芒掠過冰封海上空,隨後天地間的時光亂流便如同被梳理的絲線般歸於平靜,連空氣都變得溫潤起來。
酒館裡,李玄蒼將剛出窖的“流雲釀”裝入酒壺,輕聲道:“掌櫃的,玄霜仙王送來的北海冰晶,我用來鎮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