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修士見狀,瞳孔猛地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石台上的星河酒。酒液泛著細碎的藍光,絲絲縷縷的靈氣順著杯口蜿蜒而上,僅僅是嗅聞片刻,他受損的經脈便傳來一陣酥麻的暖意。他顫抖著伸手捧起酒杯,指腹觸到杯壁的瞬間,眼淚險些滾落——他原以為要被拒絕,甚至做好了被驅離的準備,卻沒想竟能得此恩賜。
“多、多謝前輩!”修士哽咽著躬身,額頭幾乎貼到石台,隨後小心翼翼地捧著酒杯退到角落,小口慢飲起來。星河酒入喉即化,一股清涼的力量瞬間席卷全身,受損的經脈如久旱逢甘霖般被修複,虛浮的靈力也變得沉穩凝練。他喝完酒,將琉璃杯輕輕放在牆角,對著櫃台方向深深一揖,轉身消失在雨幕中,連落在門口的布包都忘了帶走。
李長生對此視若無睹,指尖摩挲著琉璃杯的紋路,目光落在窗外的雨絲上。雨越下越密,銀輝流轉的雨簾將酒館與外界隔絕成兩個世界,倒應了那句“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隻是這命界的雨,沒有春意,隻有亙古的寂靜。翠綠小獸在軟絨墊上翻了個身,爪子搭在鼻子上,發出更輕的呼嚕聲。
雨停時已是深夜,月光穿透雲層,灑在酒館的青石板上,泛著冷白的光。李長生起身走到門口,抬手拂去石台上的水珠,那袋靈葉珠依舊躺在那裡,泛著微弱的綠光。他指尖一動,布包便飛入櫃台下的暗格,與之前客人落下的各式雜物堆放在一起——有修士遺失的玉佩,有凡人孩童掉落的木哨,還有不知哪個界域帶來的奇異石子,他從未刻意整理,也從未想過歸還,於他而言,這些不過是時光流轉中偶然駐足的塵埃。
回到櫃台後,他取出那壇“洪荒陳釀”,指尖拂過壇口的符紙。符紙已有些泛黃,上麵的洪荒符文卻依舊流轉著淡淡的金光,那是當年昆侖墟的老友親手所畫,如今老友早已化作天地間的一縷靈氣,唯有這壇酒,還留存著些許過往的痕跡。他沒有開封,隻是將酒壇放回原處,重新倒了一杯星河酒。杯中酒映著月光,恍若盛著一捧碎星,恰如“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的意境,隻是他清醒得很,從未有過夢。
日子在這般寂靜中又過了三月。命界的重建已近尾聲,青風穀的村子恢複了生機,那女孩偶爾還會來酒館,每次都帶著更多的晶石,有時會放下一小籃新鮮的靈果,輕聲說句“店家,這是自家種的”,不等回應便匆匆離開。李長生從沒收過那些靈果,直到果子在門口放得乾癟,掌命官派來的命衛才會悄悄收走。
這日午後,酒館的木門被推開時,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進來的是個身著銀色戰甲的修士,甲胄上布滿劃痕,胸口滲著鮮血,修為竟已達命墟境中期,在命界算得上頂尖戰力。他踉蹌著走到櫃台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中緊攥著一枚刻著命界符文的令牌。
“前輩,求您救救命界!”修士聲音嘶啞,嘔出一口鮮血,“死界大軍壓境,掌命官大人在界碑處拚死抵抗,再晚就……”
李長生抬眼,目光掠過修士染血的戰甲,能感知到命界邊界處傳來的濃鬱死氣,比上次噬魂衛帶來的氣息強盛百倍不止。但他眼中沒有絲毫波瀾,隻是淡淡開口:“與我何乾。”
修士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撐起身體,額頭抵在櫃台上,聲音帶著絕望:“前輩,命界若亡,您的酒館……”
“酒館在此,亙古不變。”李長生打斷他的話,指尖在琉璃杯上輕輕一點,“要麼喝酒,要麼離開。”
修士看著李長生漠然的神色,終於明白眼前這位大能心中,根本沒有所謂的界域存亡。他苦笑一聲,嘴角溢出更多鮮血,掙紮著站起身,踉蹌著走向門口。走到門口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櫃台後的身影,眼中滿是不甘,卻終究沒能再說一句話,轉身消失在遠方。
沒過多久,碎星淵方向傳來劇烈的震動,死氣如潮水般蔓延開來,天空被染成暗灰色。命衛們的嘶吼聲、法寶的碰撞聲即便隔著萬裡,也能清晰傳入酒館。翠綠小獸從睡夢中驚醒,不安地蹭著李長生的衣角,低吼兩聲。
李長生依舊坐在櫃台後品酒,仿佛那毀天滅地的動靜隻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響。他能感知到掌命官的氣息在快速衰弱,能看到命界修士的靈識如流星般隕落,也能察覺到碎星淵深處那縷殘魂在瑟瑟發抖。但他沒有動,指尖的淡金色法則之力始終縈繞在酒杯周圍,未曾外泄半分。
直到黃昏時分,一道狼狽的身影衝破死氣,跌跌撞撞地跑到酒館門口,正是那位粉色衣裙的女孩。她身上沾著塵土,頭發散亂,臉上滿是淚痕,看到李長生的瞬間,淚水洶湧而出:“店家!他們……他們快殺過來了!掌命官大人快撐不住了!”
李長生抬眼,目光落在女孩顫抖的肩膀上,她體內的靈力幾乎耗儘,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他指尖一動,一杯星河酒落在女孩麵前,聲音依舊平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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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沒有去碰酒杯,隻是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店家,求您出手吧!全村人都死了……青風穀也沒了……求您救救命界!”她的額頭磕得出血,聲音嘶啞破碎。
翠綠小獸在一旁焦躁地踱步,時不時對著李長生叫兩聲,卻被他用眼神製止。李長生看著女孩,眼中依舊沒有波瀾,隻是淡淡道:“我救過你一次。”
“不夠……還有很多人……”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都快死了……”
“與我何乾。”李長生收回目光,低頭擦拭著琉璃杯,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女孩愣住了,哭聲戛然而止。她看著李長生漠然的側臉,看著他對外麵的腥風血雨視若無睹,突然明白了什麼。她緩緩站起身,抹掉臉上的淚水,眼神空洞地看著那杯星河酒,最終沒有碰它,轉身一步步走出酒館,消失在彌漫的死氣中。
李長生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被廝殺聲淹沒,指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能感知到女孩的氣息在三裡外徹底消散,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
又過了半個時辰,死氣已蔓延到酒館門口,幾隻漏網的噬魂衛嗅到活物氣息,嘶吼著撲了過來。它們身著黑色鎧甲,手中長戈泛著幽光,修為竟比上次的為首者還要高強。李長生指尖輕輕一彈,三縷淡金色法則之力飛出,噬魂衛瞬間僵在原地,鎧甲龜裂,身體化為黑煙消散,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
死氣被法則之力震開,在酒館周圍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任外麵如何廝殺,屏障內始終清明寧靜。李長生端起酒杯,對著窗外的暗灰色天空抿了一口,杯中星河酒依舊清冽,泛著淡淡的藍光。
深夜,廝殺聲漸漸平息,死氣卻愈發濃鬱。掌命官的氣息徹底消失了,命界的防線已然崩潰。李長生能感知到死界的統帥正站在界碑處,那是個身著黑色長袍的男子,骷髏麵具下的眼窩中跳動著幽綠的火焰,修為已達冥神境,在死界也算得上一方霸主。
男子似乎察覺到了酒館的異常,帶著一眾噬魂衛朝著這邊走來。他的腳步聲很重,每一步都讓大地微微震顫,死氣如影隨形,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走到酒館門口,他看著那道無形的屏障,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冷笑一聲:“藏頭露尾的鼠輩,敢壞本座好事,還不出來受死!”
李長生沒有回應,隻是繼續品酒。
男子怒極,手中凝聚出一柄黑色長槍,蘊含著恐怖的噬魂之力,對著屏障狠狠刺去。長槍刺在屏障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卻沒能撼動分毫。男子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加大了力道,噬魂之力源源不斷地湧入長槍,屏障上泛起淡淡的金光,依舊紋絲不動。
“閣下究竟是誰?”男子終於收斂了輕視,聲音帶著一絲警惕。
李長生這才抬眼,目光穿透屏障,落在男子身上。他能感知到男子體內的噬魂之力中,夾雜著一絲熟悉的氣息——那是洪荒界隕落時,被死界吞噬的一縷法則碎片。他指尖輕輕一動,屏障瞬間消散,淡金色的法則之力如潮水般湧出,籠罩了整個夜空。
死界統帥臉色驟變,感受到那股毀天滅地的氣息,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洪荒……洪荒界的法則之力?”
“滾。”李長生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如驚雷般在男子耳邊炸響。
法則之力瞬間收緊,男子身上的黑色長袍寸寸碎裂,骷髏麵具化為齏粉,眼窩中的幽綠火焰劇烈跳動。他想要反抗,卻發現身體根本無法動彈,體內的噬魂之力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般快速消融。他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想要求饒,卻隻能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身體化為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周圍的噬魂衛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想要逃離,卻被法則之力一一籠罩,瞬間化為飛灰。濃鬱的死氣如同退潮般快速褪去,天空漸漸恢複清明,隻剩下滿地狼藉與消散的靈力波動。
李長生收回法則之力,將酒杯放在櫃台上。翠綠小獸蹭了蹭他的褲腿,似乎在邀功,他卻隻是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目光落在窗外。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灑在酒館的青石板上,驅散了最後的寒意。
次日清晨,幸存的命界修士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之處,看到清明的天空與滿地狼藉,眼中滿是茫然與震驚。他們不知道死界大軍為何突然消失,隻看到長生酒館依舊矗立在原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有修士壯著膽子走到酒館門口,看到石台上放著一杯未喝完的星河酒,酒液依舊泛著藍光,卻沒人敢上前觸碰。
掌命官的副手帶著幾個幸存的命衛來到酒館門口,對著櫃台方向恭敬地跪拜在地,磕了三個響頭,輕聲道:“多謝前輩庇佑命界……”他們不敢多言,放下幾壇最好的青嵐酒,轉身悄然離去。
李長生對此毫無反應,隻是將那幾壇青嵐酒收入櫃台下,與其他酒水堆放在一起。他取出那壇洪荒陳釀,這次終於掀開了符紙。濃鬱的酒香瞬間彌漫整個酒館,帶著洪荒界特有的古老氣息,仿佛能看到當年昆侖墟的仙山雲海,聽到老友的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