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周身那層由星際塵埃凝結的“包漿”,在這越來越清晰的“嗡鳴”中,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但他依舊凝視著紋路,仿佛那越來越近的威脅,不過是又一陣稍強些的宇宙風。
終於,那灰蒙蒙的“背景”逼近到了可以看清其本質的地步。那不是氣體,也不是塵埃,而是無數破碎的、被某種力量研磨至極細小的物質流。
其中夾雜著行星的地核碎片、恒星的殘骸、乃至是一些難以名狀的、散發著詭異能量波動的有機或無機物的粉末。
這股物質流寬闊得難以想象,橫跨數光年,像一條渾濁無比、死氣沉沉的宇宙之河,正以緩慢但無可阻擋的速度,衝刷進這片古老的星雲。
它是“時空剪應力帶”,是宇宙大規模結構變動時,在不同時空密度區域交界處形成的、充滿毀滅性能量的邊界地帶。
它所過之處,一切物質都會被其蘊含的混亂時空之力撕裂、研磨、同化,成為這條死亡之河的一部分。
這條“河流”的邊緣,已經接觸到了星雲的外圍。刹那間,星雲中那些相對稀疏的氣體和塵埃雲被瘋狂攪動,發出淒厲的能量嘯音,碰撞出短暫而刺目的閃電。
一些較小的隕石被卷入,瞬間就被拉長、扭曲,然後爆散成更細小的顆粒,融入洪流。
死亡之河,正朝著李長生所在的這片區域,緩緩推進。
而李長生,依舊懸停在那塊布滿孔洞的巨大隕石旁,目光未曾有絲毫偏離。
他周身的混沌本源,此刻自主地活躍起來,不再是被動的防禦,而是開始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難以形容色彩的光暈,光暈內部,仿佛有無數微縮的星生星滅在演化。
這光暈將他和他身後的隕石紋路區域籠罩起來,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界”。
“河流”的前鋒,終於抵達。
最先碰觸到的,是那些飄散在李長生周圍、更早時期留下的碎石和冰晶。它們就像投入煉鋼爐的雪花,連氣化的過程都來不及顯現,就直接湮滅消失,連一絲漣漪都未能在那渾濁的洪流中激起。
然後,洪流本身,那蘊含著混亂時空之力的物質能量流,撞擊在了混沌本源形成的光暈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能量對衝的炫光。有的,是一種更令人心悸的、仿佛兩個不同質地的世界在相互摩擦、相互侵蝕的沉悶巨響。就像是兩塊巨大的磨盤,在碾壓著堅不可摧的鑽石。
嗤——啦啦啦——
難以形容的刺耳噪音,直接作用於空間結構。光暈外圍,時空出現了扭曲,光線像被拉扯的糖稀一樣變得怪異。洪流中的破碎物質試圖湧入,卻在接觸到光暈表麵的瞬間,就被一種更根本、更古老的力量分解成了最基礎的能量粒子,然後被混沌本源吞噬、吸收,反而成為了光暈的養料。
然而,這條“時空剪應力帶”實在太龐大了。它蘊含的能量總量,足以磨滅數個星係。混沌本源雖至高無上,但李長生此刻的狀態,更像是一個無意識激發的自動防禦機製,而非主動駕馭。光暈在洪流持續不斷的衝擊下,開始微微向內收縮,光芒也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明滅閃爍。
就像一塊堅硬的礁石,麵對無邊無際、永不停歇的海浪衝刷。礁石固然堅硬,但海浪的力量仿佛來自整個海洋,綿綿不絕。
這種層級的對抗,所產生的能量漣漪和規則波動,終於像一根極其細微的針,刺入了李長生那近乎完全凝固的意識深海最底層。
一種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不適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湧動。
這感覺並非來自外界衝擊對他身體的威脅——混沌本源的防禦足夠強大——而是來自於他對那道紋路的“凝視”,受到了乾擾。
那恒定不變的、十億年如一的紋路,在其最精微的層麵,似乎因為外界這恐怖的時空撕扯力,而產生了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感知的“顫動”。就像在觀察一麵絕對平整的鏡子時,突然有難以察覺的震動使得鏡像出現了微小的扭曲。
這種“顫動”,對於將全部“存在”意義都寄托於這永恒凝視的李長生而言,不啻於一場驚雷。
他那如同億萬年寒冰封凍的眼眸深處,極其緩慢地,泛起了一絲微瀾。那並非情緒,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條件反射,一種對“恒定”被打破的原始抵觸。
他的手指,那已經千年未曾動過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覆蓋在上麵的宇宙塵“包漿”,簌簌掉落了幾粒。
洪流的衝擊還在繼續,並且因為星雲內部物質的不均勻,產生了更多的湍流和漩渦。一道尤其強勁的、凝聚著高能粒子流和破碎法則的漩渦,像一根鑽頭,狠狠地撞擊在混沌本源光暈的同一個點上。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