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彆跟我說這些東西,我知道你委屈,可委屈也得忍著。”張義芝的語氣冷了下來,目光掃過桌上的冬冬和冬雪,“今天下午,你們一起去奶奶家那邊,我倒要看看,誰敢給你們臉色看!你們必須去,這是規矩,不能破。”
俊英抬頭看著張義芝,她的鬢角沾著幾根白發,眼神裡滿是堅決。這是從小最疼她的媽,小時候她被鄰居家的孩子欺負,張義芝能拿著掃帚追出兩條街,可現在,她卻連自己的委屈都不肯聽。
她的鼻子發酸,想反駁,可眼角的餘光瞥見冬冬怯生生的眼神,又看到坐在對麵的月英和慧琴也跟著點頭,就連小軍那眼神裡也是明晃晃的“你該去”。
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德昇在一旁趕緊打圓場,他伸手拍了拍俊英的手背,聲音放得柔:“你就聽你媽話吧,咱們吃完飯去就行,待不了多久。”
張義芝這才鬆了臉色,拿起筷子給德昇夾了塊肉:“這才對嘛,你們趕緊吃飯,吃完飯就過去,彆讓老人家等急了。”
俊英沒了胃口,她看著碗裡的雞湯,紅棗的甜香此刻卻透著苦味。
她扒了幾口飯,米粒在嘴裡嚼著,像沒味道的沙子,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冬雪看她不開心,也停下了筷子,小手輕輕拉著她的衣角,小聲問:“媽,咱們真的要去奶奶家嗎?雪豔姐會不會又罵我?”
俊英摸了摸女兒的頭,手心能感覺到冬雪細軟的頭發,心裡酸得發疼。她強壓著喉嚨裡的哽咽,點了點頭:“嗯,咱們去。有媽在呢,她不敢欺負你。”
下午兩點多,日頭掛在了當空,臘月的風刮得更緊了,卷著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臉上生疼。
德昇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小雷,他在爸爸懷裡打了個哈欠,小腦袋靠在德昇的肩膀上。
俊英拉著臉蛋兒凍得紅撲撲的冬冬和冬雪。
冬雪的小手冰涼,一直緊緊攥著她的衣角,走幾步就小聲問一句:“媽,雪豔姐會不會罵我啊?她好凶啊。”
俊英停下腳步,蹲下來幫冬冬攏了攏棉襖的領口,把她的小手塞進自己的口袋裡,強裝出笑臉:“不會的,有你爸在呢,她不敢罵你。咱們就待一會兒,吃了飯就回來。”
可她心裡卻沒底,像揣著塊冰。她知道雪豔的性子,也知道婆家的偏心,這場去婆家的春節,注定不會平靜。
出了張義芝家的柵欄門,隔著半米寬的房身流水溝,就是夏三爺家的西山牆。水溝裡結著薄薄的冰,冰麵上落著一層浮雪,被風刮得簌簌響。
夏三爺家的院子裡掛著兩盞大紅燈籠,紅綢子做的燈穗在風裡晃來晃去,門口貼著火紅的春聯,上聯是“天增歲月人增壽”,下聯是“春滿乾坤福滿門”,看著熱熱鬨鬨的,可俊英一看見那扇木門,就覺得心裡發緊。
剛進院子,一股寒氣就撲麵而來,不是風的冷,是那種讓人心裡發寒的冷漠。
夏張氏坐在灶坑前的小板凳上燒火,她的腰比上次見時更彎了,幾乎要貼到膝蓋上,手裡拉著風匣,“呼哧呼哧”的聲音像喘不過來氣的老火車,每拉一下,肩膀就跟著顫一下。
空氣裡飄著油汪汪的鮮香,是五花肉燉粉條的味道,鍋裡的熱氣騰騰地冒出來,模糊了夏張氏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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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昇他們走進堂屋,夏張氏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低著頭拉風匣,灶坑裡的火苗跳動著,映得她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趕緊走過去打招呼:“娘,我們來了。”
夏張氏這才“嗯”了一聲,慢悠悠地直起腰,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朝著俊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快帶孩子屋裡去,你老穀四爺家的大哥他們來了,都在屋裡坐著呢。”
她的聲音乾啞,像被砂紙磨過,眼神掃過俊英和孩子們,又很快落回灶坑裡的火苗上。
俊英沒說話,隻是拉著冬冬和冬雪往屋裡走。剛走到屋門口,就看見雪豔跟在德麟身後,從屋裡走出來。
雪豔穿著件新做的紅棉襖,頭發梳得光溜溜的,看見他們,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睛一斜,瞪了冬雪一眼。
冬雪嚇得趕緊往俊英身後躲,小手緊緊攥著俊英的棉襖下擺。
德麟倒是比雪豔熱絡得多,臉上掛著笑:“你們來了,快進屋吧,屋裡燒著爐子,暖和。”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讓了讓,給他們讓出進屋的路。
俊英跟著他們進了屋,屋裡果然比外麵暖和,爐子上坐著個水壺,“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屋裡坐著幾個親戚,都是德昇的堂兄堂嫂,俊英沒有見過麵,並不認識。看見他們過來,隻是點了點頭,有的繼續嗑瓜子,有的低頭擺弄手裡的筷子,沒人開口打招呼。
屋裡擺了兩桌,炕上的一桌坐著夏三爺和幾個長輩,地中央的一桌圍著德麟的幾個閨女和童秀雲。
兩桌的菜是一樣的:一大碗豬肉燉粉條,油星子浮在上麵;一盤炸丸子,金黃酥脆;還有一碗燉魚和一盤排骨,都是夏三爺家剛殺的年豬做的,肉多得堆成了小山。
夏三爺坐在炕上的主位上,手裡端著個酒盅,抿了一口酒,才慢悠悠地對桌上的親戚們說:“這是德昇和他媳婦,還有孩子們。”
親戚們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繼續聊著剛殺的年豬,說今年的豬養得肥,肉香,沒人理俊英和孩子們。
俊英心裡更委屈了,她拉著冬冬和冬雪,在角落裡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椅子上落著層薄灰,她用袖子擦了擦,才讓孩子們坐下。冬雪的嘴唇乾得有點兒起皮,不停地用舌頭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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