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年關_本自俱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4章 年關(1 / 2)

南大廟的陰寒和那五個刻骨銘心的凹點,像冰錐子紮在德麟心上。

他攥著那冰冷的木片,幾乎是踉蹌著從坍塌的矮牆爬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奔。

風雪重新裹挾了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表哥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麼?這無聲的“危”訊,比任何具體的壞消息都更讓人窒息,它意味著無法想象的絕境。

接下來的日子,盤山縣城陷入了瀕死的沉寂。鬼子的搜查變本加厲,像篦子一樣,一遍遍刮過每一條街巷,每一扇緊閉的門戶。絞架上又添了新的“示眾”冰雕。在呼嘯的北風中僵硬地搖晃,無聲地警告著所有試圖反抗的念頭。

夏三爺那邊徹底斷了音信,北大廟的木門緊閉著,德麟遠遠望了幾次,隻覺得那破敗的門樓像個沉默的墓碑,沒有一絲活氣兒。

德麟不敢靠近,不敢冒險。

銅哨沉寂了,像一個死去的信物。南大廟也再無動靜,仿佛那些日子的生死傳遞隻是一場幻夢。

世界仿佛被壓縮了,隻剩下無邊無際呼嘯的風雪,和鬼子皮靴踏在凍土上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咯吱、咯吱”的悶響。

這聲音如同喪鐘,敲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神經上。

德麟依舊挑著那副擔子,機械地走著。筐裡的蒜苗印子蔫頭耷腦,失去了最後那點兒鮮活的水色。

他的眼神空洞地掃過街麵。一張張驚惶麻木的臉在風雪中模糊,眼神躲閃,透著深入骨髓的疲憊與絕望。

心頭的火苗,那被表哥韓慶年親手點燃的、名為希望與反抗的火焰,被這無邊的嚴寒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壓得隻剩下一絲微弱的青煙,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唯有那五個凹點,如同鬼魅的烙印,在他腦海裡盤旋、放大,揮之不去,日夜啃噬著他的意誌。

大年初二。本該是走親訪友的日子,哪怕是有點兒稀薄的年味?卻被更嚴酷的戒嚴和零星的槍聲徹底掐滅,整個盤山縣城像一座巨大的冰窖。

黃昏時分,風雪驟然加大,大朵大朵的破棉絮般往下砸,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混沌。

德麟早早收了攤,弓著腰,挎著柳條筐,死死的抱著扁擔,和頂著能把人吹倒的狂風,艱難地往鋪子挪。風雪抽打在臉上,刀割似的疼,眼睛隻能勉強睜開一條縫兒。

他其實不必出攤的,這樣的日子不會有生意。可是他歇不下來,隻有挑著這副沉甸甸的擔子,肩膀被扁擔繩勒出深痕,感受到那份熟悉的重量和壓力,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才仿佛被壓住了一絲。才讓他感覺,自己還是個活物。還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掙紮前行。

這擔子,是他與表哥、與那個隱秘世界唯一的、脆弱的精神連接。

快到家後門那條窄胡同時,風雪迷蒙中,他瞥見自家後院那扇破舊的木板門旁,緊挨著牆根,蜷縮著一團模糊的黑影。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棉被,被落雪覆蓋了大半。

德麟的心猛地一縮,那是表哥韓慶年曾經躲避的地方。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扁擔杆兒,腳步放得更輕,幾乎屏住了呼吸,貼著另一側的牆根慢慢靠近。

風雪呼嘯著,掩蓋了他微弱的腳步聲。離那團黑影還有幾步遠時,借著地上的雪光,德麟看清了——那不是破棉被,是一件幾乎被雪浸透、凍得梆硬的破舊棉襖!棉襖下,露出一雙同樣凍僵的、穿著破草鞋的腳,腳趾頭露在外麵,烏紫腫脹。

是個活人!而且,快要凍死了!

德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貿然上前,警惕地四下張望。

風雪肆虐,胡同裡空無一人,隻有鬼哭狼嚎般的風聲。他咬了咬牙,湊近些,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拂去那人頭上、臉上的積雪。

一張凍得青紫、胡茬上掛滿冰溜子的臉露了出來。眉毛、睫毛都結了厚厚的白霜。臉上掛著一道道絳紫色的血痕,嘴唇乾裂發黑,緊緊抿著,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這張臉……德麟的瞳孔驟然收縮!雖然被嚴寒和痛苦扭曲得厲害,但那輪廓,那眉骨,那沉默而剛毅的臉……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記憶的疑霧!是表哥韓慶年!

“慶年哥!醒醒!”德麟壓低聲音,帶著哭腔,用力搖晃那人的肩膀。觸手冰涼僵硬,像一塊凍透的石頭。

韓慶年毫無反應。

德麟的腦子嗡的一聲。表哥是他心中的火種!是他的光明和希望的領路人!他不能死!絕對不能!

一股蠻力不知從哪裡湧了上來。德麟扔掉扁擔,幾乎是連拖帶抱,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個沉重的、凍僵的身體往門裡拽。

韓慶年毫無知覺,身體沉得像灌了鉛。風雪瘋狂地灌進小小的後院。

“誰?!”堂屋裡傳來夏二爺警覺而沙啞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

“二爹!快!幫忙!”德麟嘶啞地喊著,汗水混著雪水瞬間濕透了內衫。

夏二爺衝出來,借著昏暗的油燈光,看清狀況,臉色瞬間煞白。“我的老天爺!”他低呼一聲,二話不說,和德麟一起,一人抬肩一人抬腿,將這冰坨似的身體迅速拖進堂屋,又手忙腳亂地閂死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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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留下一條拖拽的血痕和融化肮臟的雪泥。韓慶年被放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依舊毫無聲息,臉色青紫得嚇人。

“快!弄到炕上去!”夏二爺的聲音發顫,他顯然也認出了韓慶年,眼神裡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兩人合力,將這沉重的軀體抬到德麟睡覺的土炕上。夏二爺抖著手去探鼻息,指尖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幾乎斷絕的遊絲。

“還有氣!快!生火!燒熱水!不,不能太燙!”夏二爺語無倫次地指揮著,自己則撲到炕邊,開始用力搓揉他的凍僵的手腳,動作粗魯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急切,“搓!使勁搓!活血!”

德麟衝到灶間,手抖得幾乎點不著火。柴禾是濕冷的,濃煙嗆得他直咳嗽。他拚命地拉風箱,火星終於艱難地冒出來。

鍋裡舀上冰冷的井水。他又衝回屋裡,學著二爺的樣子,跪在炕邊,用自己尚且溫熱的雙手,死命地搓著韓慶年凍得像冰棍一樣的雙腳。冰涼的觸感刺得他手指生疼,但他不敢停。

時間在恐懼和焦灼中緩慢爬行。灶膛裡的火終於旺了起來,鍋裡的水開始發出細微的響聲。

夏二爺從炕席下摸索出一小瓶珍藏的、治凍傷用的劣質燒酒,咬開瓶塞,含了一口在嘴裡,對著韓慶年青紫的手腕和腳踝用力地噴了上去,然後用粗糙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搓揉!辛辣刺鼻的酒味彌漫開來。

“咳……呃……”炕上的人喉嚨裡終於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呻吟。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

“醒了!有門兒!”夏二爺聲音嘶啞,帶著狂喜。

德麟的心幾乎跳出胸膛,他更用力地搓著那雙冰冷的腳,感覺自己的掌心也快磨破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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