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局_本自俱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9章 迷局(1 / 2)

風突然停了。

夏張氏的目光撞上馬背上的人,先是空茫,隨即瞳孔猛地收縮,像被什麼紮了下。她渾身發冷,那眉眼,那鼻梁,像極了夢裡常出現的模樣——是哥哥,是貴生哥!

張貴生也看見了她。那個倚著門框的婦人,瘦得像根柴,可眉眼間那點輪廓,分明是秀娥!

他猛地一按馬鞍,翻身下馬,動作因為急切和激動而顯得有些踉蹌。他甩開下意識上前攙扶的衛兵,大步流星地朝著那個癱坐在冰冷塵土裡的瘦弱身影衝去,沉重的馬靴踏在凍土上,發出急促而沉重的“咚咚”聲。

“秀娥!是我!哥回來了!哥回來了啊!”

張貴生衝到夏張氏麵前,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手,一把緊緊抓住了妹妹那雙冰冷、粗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

他的聲音哽咽著,眼眶瞬間通紅。這個在屍山血海中滾爬出來、見慣生死的鐵血軍人,此刻渾身顫抖,淚光在眼中閃爍。

夏張氏的手被哥哥溫熱而有力的大手握住,那真實的觸感徹底擊潰了她最後一絲防線。積攢了多年的辛酸、無助、絕望、思念,如同被掘開了堤壩的洪水,轟然決堤!

“哇——!”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的慟哭,猛地從夏張氏胸腔裡爆發出來。這哭聲淒厲、慘痛,瞬間撕裂了夏家村壓抑的寂靜。

她不再是那個沉默麻木的夏張氏,她變回了那個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兄長、在亂世中苦苦掙紮的張秀娥!

她反手死死抓住哥哥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用儘全身力氣哭喊著:

“哥啊……你咋才回來啊……你這些年……哪兒去了啊……爹……娘……都沒了啊……走的時候……眼都沒閉上……直喊著你的名字啊……嗚嗚嗚……”

張貴生的心,被妹妹泣血的哭訴狠狠捅穿了。

巨大的悲痛和強烈的負疚感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緊緊地將妹妹瘦骨嶙峋、哭得渾身顫抖的身體擁入懷中。

軍裝被妹妹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一大片。他把臉埋在妹妹散發著草屑和汗味兒的頭巾上,聲音沙啞破碎,壓抑著巨大的痛苦:

“我對不起爹娘……對不起你……秀娥……哥當年……是被抓了壯丁啊……一路打,一路逃……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沉重的“身不由己”四個字,道儘了身處亂世中的人,如浮萍般的命運。

風又起了,像是從荒野裡滾過來的無情的石碾。把塵土、草屑和未熟的草籽一並碾碎,吹得人睜不開眼。

可那風在兄妹二人周身卻忽然繞了道,仿佛也不敢驚擾這對闊彆多年的骨肉。

德麟牽著驢車,站在幾步之外,鼻尖發酸。

他自小就知道娘心裡埋著一口井,井裡鎖著個“貴生哥”。他沒見過舅舅,隻在每年清明,看見娘偷偷往井裡扔紙錢,一邊扔一邊低聲念:“哥,你在那邊彆餓著。”

如今井裡的人竟活生生站在眼前,馬靴踏得塵土飛揚,肩章上的金星晃得他眼花。

“娘,風大,進屋吧。”

德麟終於有機會上前,聲音哽咽。他伸手去扶夏張氏,卻被張貴生搶了先。舅舅的胳膊像鐵箍,一把將娘攔腰抱起。

夏張氏的雙腳離地,瘦小的身子在軍裝前襟裡輕得像一捆麥秸。她還在哭,哭聲卻低了,變成斷斷續續的抽噎,像被掐住脖子的雛鳥。

夏二爺從人群裡擠出來,老淚縱橫。“老三媳婦,彆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貴生哥這不是回來了嘛。”

他又轉向張貴生“貴生哥啊,可算見著你了!你爹娘的墳就在八裡外的北大廟,我年年替你添土……”

夏二爺話沒說完,就被張貴生騰出一隻手攥住。

那手上有硝煙燙的疤,虎口有刀痕,此刻卻抖得像風裡的枯葉。

“老二,我妹子這些年……”張貴生嗓子啞得幾乎聽不見,“勞您照應了。”

夏二爺用袖子胡亂的抹著臉:“說啥話!秀娥嫁到夏家,咱們就是一家人呐!”

張貴生點點頭。大踏步進屋,把妹子輕輕的放在炕上。

夏張氏的發髻散了,灰白頭發裡夾著幾根草屑,像是風從地裡剛拔出來的枯草。他忽然想起離家那年,妹妹才十四,辮子烏黑油亮,在腦後甩來甩去,像隻不安分的雀兒。

夏三爺是跑著回來的。

北大廟離夏家村八裡地,他聽見信兒時正在給菠菜地間苗。手裡攥著的菜秧子都沒扔,一路狂奔,藍布褂子讓汗溻得貼在背上。

進了院,他先看見一匹馬在榆樹下打響鼻,馬鞍上搭著件灰色呢軍大衣,銅扣刺眼。

“德麟娘!”夏三爺喘著粗氣喊,聲音劈了叉。

他已四十出頭,如今哮喘病好了,身體也壯實起來。肩膀寬得像磨盤,常年種菜曬得黝黑,此刻卻顯出幾分倉皇。

夏三爺一頭闖進屋裡,猛地刹住腳,喉結上下滾動,半天才喘勻了氣:“貴生哥回來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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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張貴生轉過身,看著妹夫的臉,已蒼老的模糊了歲月。“老三呐……”

“大哥,你可回來了!”

張貴生和夏三爺抱在一起,看著對方,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快彆說了,大哥來這半天,還沒喝口熱乎水呢。”夏張氏嗔怪的說,強自壓回去湧出眼眶的淚水。

相聚本是開心的事,尤其是這戰禍連連的亂世。活著都是奢望和幸運的世道。

兩人聽了夏張氏的話,不舍地鬆了手。

張貴生順手扯過德麟遞來的包袱,摸出個油紙包。“老三,這是盤山縣城買的桃酥,給孩子們吃的。”

夏三爺接過來,手指在油紙上掐出深深的印子。他其實想罵人,罵這麼多年音訊全無,罵這青天白日下骨肉分離。但觸及張貴生眼裡的血絲,話到嘴邊變成:“德麟,快燒一鍋熱湯,給你大舅暖暖身子。”

夜裡,夏三爺家的油燈,亮到了雞叫。

三爺把炕桌搬到院中,桌上擺著半壇子高粱燒、一碟醃野蒜、一盤中午剩下的貼餅子。

張貴生摘了軍帽,鬢角已見白,月光下像撒了層鹽。夏三爺先給張貴生斟滿了酒,瓷盅相碰時發出清脆的“叮”。

“老三,我這次回來,是路過,隊伍要押糧食去錦州……”張貴生開門見山,“上頭催的很急,日夜不停的行軍,明天就得走。”

夏三爺的手抖了一下,酒灑在褲腿上,像滴暗紅的血。“錦州?這麼近?”他的心裡一顫,“非得去?”

“軍令如山。”張貴生苦笑,從兜裡摸出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這是給家裡留的地址,萬一……”他頓了頓,“萬一我有個好歹,托人把撫恤金送來。”

夏三爺沒接,反而攥住他的手腕:“貴生哥,你實話講,這仗還能打多久?”

張貴生望向遠處黑黢黢的荒野,半晌才道:“老三呐,你在這夏家村,還看不見前線的慘。四平那仗,我們團下來不到三成,填進去的都是十八九的後生!”

他忽然哽住,仰頭灌下一盅酒,辣得眼眶發紅,“老蔣要‘剿匪’,可老百姓要的是活路!現在弟兄們私下都說,這仗打得沒道理。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小鬼子在的時候也沒見打的這麼起勁兒,本以為小鬼子投降了,咱勝利了,就能有好日子過了,可曾想,哼!”

夏三爺端起酒盅一飲而儘,仿佛把一切的悲憤都一口咽下。

“老三呐,不用急,你瞅著吧,國軍蹦躂不了幾天了,不得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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