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任命_本自俱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2章 任命(1 / 2)

德麟把驢車還到夏二爺家時,驢鼻孔裡噴出的白氣在車轅上結了層薄霜。他解韁繩的手凍得發僵,指關節捏下去,像是在掰一塊凍透的土豆。

驢槽裡的草料結著冰碴,老驢嚼得費勁,嘴角沾著的草沫子,瞬間凍成了白粒。

他抬眼,看見夏二奶奶筆直的身板兒在堂屋門口一閃。

德麟想打個招呼,還未開口,屋門隨即合攏了。隻餘下凜冽的寒氣,彌漫在空曠的院子裡。

“德麟,慢著。”夏二爺從屋裡掀簾出來,棉襖下擺掃過門檻上的積雪,揚起一陣雪霧。

他手裡攥著塊油布,往驢背上蓋:“這老夥計跟了我十年,不經凍了。”

二爺的聲音像漏風的風箱,每喘一口氣都帶著冰淩子似的顫音。

德麟沒接話,幫著把油布係牢。驢耳朵抖了抖,蹭了蹭他的胳膊,毛裡結的冰碴硌得人疼。

“德麟!”一聲呼喚破開寒風,清亮卻帶著微顫。

他驀然回首,桂珍二姐立在鋪子門口,懷抱一把禿了毛的笤帚。

寒風肆意撩撥著她額前散亂的碎發,她跑過來,那雙杏核眼紅腫如桃,泛著水光:“你……在三叔那兒落腳了?”

聲音滯澀,仿佛每個字都在喉嚨裡艱難地碾過。

“嗯,我爹那兒寬敞……”德麟心頭一緊,喉結滾動了一下。德麟往驢槽裡添了把乾草,驢嚼草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裡格外響。

“嘀嘀嘀!”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驟然撕裂了小巷的寂靜。

一輛深綠色的吉普車如同不速之客,粗暴地碾過胡同裡厚厚的積雪,驚得枯樹枝頭幾隻寒鴉,撲棱棱衝天而起,零落的黑羽打著旋兒飄下。

車門“哐當”打開,一個戴著嶄新藍布棉帽的年輕人大步跨出:“夏德麟同誌在嗎?請立刻跟我們到場部一趟。”

“我是,”德麟插在破舊棉襖口袋裡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要掐進凍得發僵的掌心,冷汗無聲地滲出。

夏二奶奶布滿憂慮的臉龐,再次從鋪板門縫裡探出。

桂珍二姐的臉“唰”地失卻了血色,下意識緊緊攥住了德麟的袖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是咱家那成分……又惹事了?”

吉普車的發動機突突地低吼著,單調而沉悶,像擂著催命的鼓點。

這噪音的間隙裡,他清晰地聽到屋裡傳來夏二爺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一聲聲敲在心上。

德麟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氣,冰冷刺入肺腑,連睫毛上都凝結起細小的、冰涼的水珠。

“沒事的。”他勉強對桂珍扯出一個安撫的微笑,隨即毅然轉身,邁步走向那扇洞開的綠色車門。

車輪無情地碾過雪地,留下兩道更深的轍痕,如同新的傷疤刻印在蒼白而麻木的大地上。

吉普車在坑窪遍布的土路上,劇烈顛簸。德麟緊抓著車門上方的把手,身體隨之搖晃。

窗外,覆蓋著厚雪的街道、低矮的土坯房,還有倒塌的殘垣斷壁,飛速向後掠去。

他出神地凝視著擋風玻璃上,凝結著的奇異的冰花。它們蔓延、交織,在日光下折射出迷離而冰冷的光暈。

恍惚間,德麟的眼前浮現出表哥韓慶年調任盤山農場場長那天的情景。

韓慶年站在十字路口臨時搭起的主席台上,裹著軍大衣,意氣風發地向黑壓壓的人群揮手:“同誌們!咱們這代人,就是要在廢墟上開出一片新天地!”

聲音洪亮,穿過凜冽的北風,帶著一種灼人的力量。

此刻,這句誓言卻像一塊燒紅的火炭,沉甸甸地烙在他的心口,燙得德麟一陣陣發慌。

陽光終於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雲層,斜斜地照亮了場部那麵粗糙的紅磚外牆。

吉普車喘息著在兩層高的辦公樓前停穩。

德麟跟著那藍布帽的年輕人,穿過幽暗的走廊。一股混雜著劣質煙草、舊報紙和塵土的氣味撲麵而來。

穿堂風呼嘯而過,將糊在破損窗欞上的舊報紙掀起一角,露出下麵尚未撕淨的標語殘片。“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倔強地殘留著。

推開辦公室沉重的木門,一股裹挾著煤煙的熱浪猛地湧來。

屋子中央的鐵皮爐子燒得正旺,爐膛裡通紅的火苗貪婪地舔舐著空氣。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區劃圖》,色彩已然黯淡,邊緣微微卷起。

韓慶年正在屋裡來回踱步,嶄新的軍大衣下擺隨著他的動作晃動,衣襟上幾粒黃銅紐扣在爐火的映照下反射出跳躍不定的冷光。

聽見門響,他猛地停步,轉過身來,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目光犀利地仔細打量著走進來的德麟。

德麟站定,身板挺得筆直,如同一株曆經風霜卻依舊堅韌的北方楊樹。

他的個子很高,肩背寬闊厚實,古銅色的臉膛刻著風霜的痕跡,濃眉之下,那雙眼睛依舊明亮,目光堅定,透著一股子沉靜的剛毅。鼻梁高直,厚實的嘴唇習慣性地抿著,此刻卻微微向上彎起,掛著一個質樸甚至有些憨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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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得發白的靛藍粗布上衣,同樣半舊的黑色棉褲,漿洗得乾乾淨淨,穿在他身上,竟有種不卑不亢的氣度。

韓慶年看著看著,臉上繃緊的線條鬆弛下來,露出了笑容。

他幾步走到靠牆的鐵皮文件櫃前,“嘩啦”一聲拉開抽屜,翻出一個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又從櫃子深處摸出一個貼著標簽的鐵罐,小心翼翼地舀出幾勺淡黃色的粉末,衝了半碗滾水,一股甜膩的奶香味頓時在房間裡彌漫開來。

“來,德麟,暖暖手。”他把搪瓷缸推到德麟麵前,熱氣氤氳上升。“咱哥倆可有日子沒見了!”

“慶年哥,你嚇我一跳,我以為是啥事兒呢。”德麟的心情鬆快兒了。

韓慶年靠在桌沿,聲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那年冬天,真他娘的冷啊,凍得骨頭縫裡都嘎巴響……你把我藏在二舅家蒜苗印子的地窖,半夜三更,你硬是摸黑送我出城。路上全是冰溜子,踩上去直打滑,你攙著我,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踩出點動靜,引來小鬼子的巡邏隊……那會兒,你也就跟德昇現在差不多大吧?”

“慶年哥,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提它乾啥。”德麟有些局促地搓著粗糙的大手,那雙手骨節粗大,布滿了老繭和細小的裂口,他憨厚地笑了笑,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爐膛裡跳躍的火焰吸引。

火光搖曳,恍惚間,那個刻骨銘心的雪夜又無比清晰地浮現眼前:大雪紛飛,萬籟俱寂,韓慶年渾身是血,蜷縮在夏二爺家後門冰冷潮濕的門洞裡,氣息奄奄,而遠處搜查官兵的皮靴踏在凍土上的“哢哢”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由遠及近,一下下敲在耳膜上,敲在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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