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連隊像是被巨浪掀翻的船隻,在階級鬥爭的浪潮中掙紮。
會議室裡,夏德昇坐在書記員的位置上,麵對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那些被紅筆圈出的名字,烙印在他的心上。
趙助理從外麵衝進來,雨水順著他的軍帽淌下來,他喘著粗氣,將一份新的指示送到主席台上的邵主任麵前。
“連長,軍部要求我們立刻開展全連大會,揭露連隊內部的階級敵人。”趙助理的聲音在暴雨聲中顯得格外刺耳,像是被風撕裂的號角,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邵主任看著那份指示,心中一陣絞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會議室裡一張張緊張和不安的臉,他的戰友們,他的兄弟們,此刻卻成了可能的“敵人”。
他緩緩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擴音器,那冰冷的金屬質感讓他有幾分刺痛。“同誌們,”邵主任的聲音在暴雨中顯得微弱,可卻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
“軍部的指示我們必須執行,但我們的戰友們,他們都是在戰場上拚過命的人,我們要相信他們,不能輕易懷疑,更不能輕易傷害。”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隻有暴雨拍打簷角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趙助理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沒想到邵主任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連長,我們不能違背軍部的指示。”
夏德昇的目光在趙助理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像是兩把利劍,直直刺入他的心底。
邵主任緩緩放下擴音器,那沉重的金屬落地聲,在寂靜的會議室裡顯得格外刺耳。“趙助理,我知道你的擔憂,但我們不能被這些表麵的命令蒙蔽了雙眼,我們是軍人,我們的使命是保衛國家,保衛人民,而不是互相殘殺。”
趙助理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轉身衝出會議室。
暴雨如注,他衝進雨中,任憑雨水拍打在臉上,像是在宣泄心中的迷茫與無奈。
夏德昇看著趙助理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他知道,這場風暴不應該再蔓延下去了。
暴雨還在繼續,整個軍營沉浸在一片混亂與迷茫之中。
夏德昇在會議室裡獨自坐著,他盯著桌上的花名冊,那些名字像是一個個被困在紙張中的靈魂,等待著裁決。
會議室外,趙助理在雨中徘徊,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他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又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邵主任,如何麵對夏德昇和那些擁戴他的同誌們,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內心的掙紮。
他抬頭看向那漆黑的天空,那一道道閃電像是命運的刀光,將他的世界劈得支離破碎。
整個軍營在暴雨中顫抖,就像一顆被命運拋在風口浪尖的心臟,在風暴中掙紮。
他們不知道這場風暴何時會結束,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何去何從。
他們隻是希望,這場暴風雨能快些過去,讓一切都回歸平靜。
夏德昇緩緩合上花名冊,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暴雨,他的心裡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場風暴遠未結束,他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但他相信,隻要他堅守自己的信念,總有一天,這場暴風雨會過去,陽光會重新灑在這片土地上。
1967年春天,盤山墾區的田野還未蘇醒,遼河流域的治理工程已經啟動了。
薄霧飄蕩在水麵,起了一層白茫茫的寒煙,區長韓慶年匆匆穿過壩埂,對正在指揮的水利員王大錘說:“老王,這工程可關係著咱老盤山的子孫後代。你要監督好,不能有半點馬虎。”
王大錘擦了擦汗,憨厚地笑道:“韓區長您放心,這工程我比自己家的事還上心!”
韓慶年滿意地點了點頭。
春風已露暖意,韓慶年透過窗子,望向遠處田野間忙碌的社員,正準備部署春耕。
一群戴著紅袖章的年輕人衝進了區委辦公室。
領頭的名叫高玲,是沈陽來的知青,紅衛兵的小頭目。
她揮舞著一張大字報,唾沫星子亂濺:“你這個走資派!天天想著修正主義的那一套,你把水利工程建得那麼好,是不是想給‘三自一包’做實驗田!”
韓慶年扶了扶眼鏡,臉漲得通紅:“小同誌,我是為了解決遼河水患,保障糧食產量,這怎麼就成修正主義了呢?”
高玲冷笑一聲:“哼,你少給我裝糊塗!你那水利工程的規劃裡,分明就給單乾戶留了機井位置,這不是在鼓勵資本主義萌芽麼!”
說完,她將大字報貼在了韓慶年的辦公桌上。
盤山農場的批鬥會場設在糧庫前的空地上。
韓慶年被五花大綁地推上台,胸前掛著一塊木牌,歪歪扭扭地寫著“走資派韓慶年”。
高玲站在高凳上,聲嘶力竭地喊著:“你們看,這個家夥,明明是壞得很,卻還裝得像好人一樣!他修的水利工程,就是想讓那些壞分子先富起來,破壞我們的大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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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一片嘈雜,有社員跟著起哄,也有的沉默不語。
韓慶年的嘴角在流血,他被紅衛兵揪著頭發,晃得頭暈目眩。
但他始終咬著牙,沒有出聲。旁邊看熱鬨的社員老張,偷偷抹了把眼淚,想起前幾年發大水,是韓區長跳進冰冷的河水裡,用身體堵住決堤的口子,才保住了八一大隊的莊稼。
現在,竟落得這般下場。
五月初的夜晚,風雨大作。韓慶年被關在糧庫裡,四麵漏風。
他靠在潮濕的牆角,看著牆上的裂縫,那裡他曾親自指導修繕過。
一群紅衛兵推開門,將他拽起來,讓他寫“坦白書”。
高玲晃著馬燈,惡狠狠地說:“你現在把自己的罪行寫清楚,不然,就把你吊起來!”
韓慶年顫抖著拿起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我,韓慶年,一生為盤山農場的發展鞠躬儘瘁,絕無任何反革命行為。”
高玲一把奪過紙,狠踹他一腳,罵道:“你這個死不悔改的家夥!”
韓慶年被踢倒在地,嘴角又湧出血來,他艱難地抬起頭,望著窗外的雨幕,那雨仿佛是無數雙憤怒的眼睛在質問他。
他在心裡默念:“盤山,我對不起你,遼河流域的治理……”
他的心一陣抽痛,再也沒有力氣抬起頭。
端午那天,盤山農場的天陰沉沉的。
韓慶年在批鬥會後,被強行押往十裡外的無人塘地。
紅衛兵李衛東抽出軍用皮帶,在他身上抽打著,邊打邊喊:“你這個走資派,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韓慶年的單衣已被鮮血浸透,他跪在泥水裡,眼前浮現出剛來時,自己和社員們一起開墾塘地的場景。
那時的他們,滿懷希望,想著要把這片鹽堿地變成魚米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