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說著，邊把布料往麗新身上比量，從肩膀量到腰，又量了量袖子：“做件短襖正好，收個腰，袖口再滾圈藍邊，秋收後穿，不冷不熱，辦婚禮那天穿，保準比誰都俊！”
麗新摸著布料，指尖劃過上麵的碎花，軟乎乎的，像摸在雲朵上，她忍不住低頭笑了，嘴角翹得老高，連話都忘了說。
這時候，東屋裡傳來夏德興的聲音，他坐在炕桌旁，手裡端著杯熱茶，對著齊老栓說：“叔，我回部隊後，肯定好好乾，爭取多拿幾個標兵，絕不會讓麗新吃苦！您放心把她交給我，我這輩子都對她好。”
齊老栓手裡捏著旱煙杆，煙鍋裡的煙絲燃著，冒出縷縷青煙，他點點頭，把煙鍋在炕沿上磕了磕：“德興，我信你。男人家，說話得算話，往後麗新就托付給你了。”
麗新在西屋聽見德興的話，心裡像揣了塊溫乎的糖，慢慢化開來，甜得連手腳都軟了。
她想起上次相看的時候，德興穿著海軍軍裝，站在齊家院的向日葵旁，身姿筆挺，眼神亮得像星星，當時她躲在門後偷看，心跳得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沒想到，這才幾個月，他們就要定親了。
親事就這麼順順當當地定了。
夏張氏留齊家的人吃了午飯，小雞燉蘑菇、炒雞蛋，炸花生米，還有涼拌黃瓜，豬肉燉粉條……一大桌子都是家裡最好的菜。
飯後，齊家人要回去，夏德麟又趕著馬車送他們，童秀雲特意把那塊的確良布料給麗新帶上，囑咐她：“回去讓嬸子量量尺寸，早點做出來，也好試試合身不合身。”
德興回部隊的前一天，特意去狼窩大隊接了麗新，要帶她去城裡的工農兵商店。
麗新穿上了娘剛熨好的淺粉色襯衫，坐在德興的自行車後座上，風吹著衣角，土路有點兒顛簸。她的心裡又緊張又期待，這是她第一次跟德興單獨出門，連手都不敢跟他挨得太近。
工農兵商店很大，玻璃的櫃台亮亮堂堂的，用紅漆刷著商品類彆。牆上貼著“抓革命促生產”的標語，櫃台裡擺著各種各樣的商品，搪瓷缸、像章、布料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劉俊英正站在像章櫃台後，給一位老大娘拿毛主席像章，抬頭就看見德興站在門口，旁邊跟著個水靈靈的姑娘，穿著淺粉色襯衫，眼睫毛長長的，一看就是齊麗新。
俊英趕緊把像章遞給旁邊的售貨員，又跟她交代了兩句：“張姐，我出去會兒，有人來買像章你先照應著。”
說完，快步走了出去，拉著麗新的手就笑：“這就是麗新妹子吧？早就聽德興提過你呢！我是他二嫂，劉俊英。”
麗新的臉一下子紅了，小聲喊了聲：“二嫂子。”
“誒……”俊英愉快的答應著，轉向了德興問他，“德興，你定了啥時回部隊？”
俊英看見德興的手裡攥著兩塊錢，紙幣都被攥得有點皺。
德興點點頭，把錢遞過去，錢上還帶著他口袋裡的溫度：“二嫂，我來跟你說聲，我明早就得走了，順便想給戰友們帶點東西，可手裡沒票，這裡的糖和茶葉，都要票才能買。”
俊英一聽，拉著他們就往糖果櫃台走：“跟我來，這事包在我身上！”
糖果櫃台的組長老李，穿著藍色的工作服，胸前彆著枚亮閃閃的像章，正低頭整理糖罐。“李姐，”俊英笑著喊，“這是我小叔子德興，在旅順部隊當兵，明天就回部隊了，想給戰友帶點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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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抬頭一看，見是俊英，趕緊笑著迎上來：“俊英啊，你開口，我還能不給麵子？”
說著，從糖罐裡舀了兩包水果糖，又舀了一包奶糖，稱了重，用牛皮紙包好，係上麻繩：“這糖不要票，你拿好。不過就這些了，再多我也沒權力了，最近糖緊俏得很。”
德興和麗新趕緊道謝，麗新看著紙包裡的糖，心裡甜滋滋的——她知道，這是二嫂子的麵子，換了彆人，就算有錢也買不到。
俊英又帶著他們去了茶葉櫃台和糕點櫃台，幫著挑了最好的茉莉花茶，還有兩包桃酥和江米條。桃酥是剛出爐的，香得人直流口水。
德興把茶葉、桃酥、糖果都塞進背著的挎包裡，背包一下子就鼓了起來，勒得他肩膀都有點兒沉，可他臉上卻笑開了花，跟俊英道謝：“二嫂，真是麻煩你了，不然我這東西都買不上。”
“跟我客氣啥！”俊英拍了拍他的胳膊，“到了部隊好好乾，多給家裡寫信，麗新妹子要是想你了，我就陪她去寄信。”
告彆了俊英，德興送麗新回狼窩大隊，他把背包裡的東西分出一些，用牛皮紙包好，遞給麗新：“這些你帶回去，給嬸子和叔嘗嘗，還有那包奶糖，你自己留著吃。”
麗新接過紙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暖，帶著點繭子，那是在部隊訓練磨出來的。
麗新趕緊縮回手，低著頭，小聲“嗯”了一聲。
德興看著她的模樣，心裡軟得一塌糊塗，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怕多說一句就舍不得走，末了隻補了句：“我娘說，讓你有空去家裡玩，她給你蒸雞蛋糕兒，她蒸的雞蛋糕，又軟又甜。”
麗新點點頭，攥著紙包，看著德興轉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她才拆開紙包，拿出一塊奶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
奶糖的甜味從舌尖漫到心口，連手裡的紙包，都好像變得軟和了些。
風吹過路邊的向日葵，花瓣晃了晃，麗新想起相看那天，德興站在向日葵旁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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