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聰明乖巧,沒幾天就和商店裡的人都混了臉熟。
有的時候,商店進了新貨,從後院卸車,冬冬總能嘗到新鮮的水果。
一筐筐青綠的桃子,帶著細細的桃毛,在陽光下仿佛穿著毛茸茸的外衣。
桃毛很輕很輕,筐子一打開,就飛了起來,像細小的毛毛雨一樣,飄在空氣裡。
冬冬蹲在窗台上,看著一筐筐的桃子,從大汽車上卸下來,桃毛落在她的臉上、脖子上,癢得她直撓。
“彆撓,越撓越癢。”俊英看見了,趕緊走過來,從抽屜裡拿出塊濕毛巾,幫她擦臉。
“這桃毛真討厭。”冬冬撅著嘴說。俊英笑著說:“桃毛是保護桃子的呀,等桃子熟了,桃毛就脫落了,桃子才甜呢。”
“就像爸爸保護我們一樣嗎?”冬冬看著那些青綠色的桃子,穿著毛茸茸的白色桃毛,忽然想起爸爸。
每次都是把她抱上自行車的大梁上,不管刮風下雨,爸爸都用堅實的脊背扛下了。小小的她,被爸爸護在胸前。
爸爸也給她買過這樣的桃,放在涼水裡冰一會兒,咬一口,又甜又脆。她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來接她,他現在在哪裡,在乾什麼,有沒有再吃到這樣的桃。
中午的時候,俊英去商店前麵大堂,一個組一個組的收款。冬冬乖乖的坐在窗台上,等她回來。
忽然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院門口進來,推著自行車,正往這邊走。她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是德昇!
“爸爸!”冬冬大叫一聲,掙紮著跳下窗台,朝著那個身影跑過去。
德昇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冬冬,眼睛一下子亮了,趕緊打下車梯子,蹲下來,把冬冬抱起來:“冬冬,爸爸來接你了!”
“我都想你了……”冬冬趴在爸爸的懷裡,哭得稀裡嘩啦,把一上午的擔心和想念,都哭了出來。
“彆整事兒,你爸不來你不也玩的挺開心的?還給人唱歌聽?”孟主任端著茶缸從辦公室走出來,和德昇說,“你這個閨女啊,鬼精鬼精的……”
“隨她媽,反正不隨我,”德昇嘿嘿地笑,抱著冬冬,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有些沙啞:“好了好了,彆委屈了,爸爸來晚了,帶你去看電影。”
冬冬趴在爸爸的懷裡,聞著爸爸身上熟悉的味道,又嘿嘿嘿地笑起來。
一想到看電影,她的心裡美極了。姐姐冬雪什麼都要最好的,還能常住姥姥家,可是爸爸沒隻帶她自己看過電影,而且是好幾次,不是一次兩次。
她想,以後再也不要一個人看家了,她要跟著爸爸,去哪裡都跟著。
下午,德昇帶冬冬看了日本電影《望鄉》。冬冬本來挺害怕裡麵的老太太,可到後來,她又覺得她很可憐。
晚上,爸爸給冬冬做了她最愛吃的雞蛋麵,還把那個桃洗乾淨,削了皮,切成小塊,放在碗裡給她吃。冬冬一邊吃著麵,一邊吃著桃,覺得今天的桃,比以前的還要甜。
睡覺前,冬冬把枕頭底下的剪刀拿出來,遞給德昇:“爸爸,這是媽媽給我的,說能辟邪,不做噩夢。”
德昇接過剪刀,摸了摸她的頭:“冬冬不怕,爸爸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做噩夢了。”
冬冬點點頭,鑽進被窩裡,爸爸坐在炕邊,給她講《童林傳》裡的故事。她聽著聽著,眼皮就沉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次,她沒有做噩夢,夢裡是金燦燦的陽光,爸爸牽著她的手,媽媽和姐姐在旁邊笑著,還有好多好多甜滋滋的桃青色的桃子,桃毛飄在空氣裡,一點都不癢。
客運站的大禮堂裡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紅色橫幅“第一批獨生子女光榮戶表彰大會”在白牆上拉得筆直,長椅上坐滿了翹首的職工。
李慧琴攥著藍布衣角,耳尖發燙。站長正念著名單,當“李慧琴”三個字落進耳朵時,她猛地站起身,差點帶翻身後的凳子。
台上,燙金的獎狀硬挺挺的,邊緣蹭得指尖發癢。她接過獎狀時,手都有點兒抖,低頭就看見“獨生子女光榮”五個字閃著光。
同批受表彰的還有另外兩戶,三人站成一排,相機“哢嚓”一聲,把笑容和獎狀都定格了。
散會後,李慧琴把獎狀小心地卷好,緊緊握在手裡。風一吹,心裡亮得像揣了個小太陽。
劉家隻有小季一個獨子,偏偏趕上計劃生育這檔子事兒。第一批獨生子女是自願報名的,李慧琴並沒有和在部隊的小季商量。
之前也總有人勸她,“再要一個穩當”,畢竟彆人都是一家好幾個孩子。當初她們票務組組長知道她報了名,還有些不敢相信,特意找她來確認了。
“正因為小季在部隊,我是軍屬才更應該響應號召!”李慧琴回答的斬釘截鐵,她隻是不想再生了,可沒必要考慮劉家。
組長看她的樣子認真而堅決,才放心的把她的名字報了上去。
李慧琴揣著獎狀回到了家,心裡空落落的。
張義芝看見了獎狀,並不懂是什麼內容,隻知道慧琴得了獎狀很光榮。她也很開心,給慧琴做了一大碗雞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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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個係統的,早有人把風吹到了月英的耳邊。她給小季寫信,告訴他慧琴報名的事,小季的回信淡淡的,和慧琴說的一樣,“軍屬更應該響應號召。”
月英沒了辦法。
晚上,月英下班回來,心裡沉甸甸的。
張義芝喜滋滋的把慧琴得獎狀的事,告訴月英。
“你知道她為啥得獎狀嗎?”月英淡淡的問。
“那還用說,慧琴在單位乾得好唄!”
月英冷笑了一下,“從此老劉家就瑞豐一個種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