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識趣的人,覺得大媽說得太過火,悄悄向後退了退,拉開了點距離,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大媽的話,實在是太傷人,太讓人心寒了。
可她自己卻毫無察覺,依舊在小夥耳邊喋喋不休,像個不知疲倦的打字機,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尖刺,紮得人鮮血淋漓。
聽著那一句句直戳心窩子的話,小夥隻覺得一股怒火從丹田直衝頭頂,理智的弦一點點繃緊,到了即將斷裂的邊緣。
他決心不再忍讓,緊握的拳頭微微抬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空氣中仿佛都彌漫開一絲危險的氣息,連篝火的跳動都似乎變得緩慢了些。
就在他即將忍不住出手的瞬間,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喚:“阿染!”
聲音不算太大,卻像一道驚雷,剛好清晰地傳入小夥耳中。
這聲音……好似熟悉!
而且,“阿染”這個名字,是福利院的人對他的稱呼!
他渾身一震,愣在了原地,那股幾乎要衝垮理智的殺心瞬間消散無蹤。隨即,他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這些人才是專門衝他來的!
阿染沒有絲毫猶豫,迅速伸手拿起火堆上已經烤得差不多的雞,也不管燙不燙,滾燙的雞皮燙得他手心發麻,他卻渾然不覺。
轉身就朝著人群最稀疏的地方撞了過去。
他的速度快得驚人,像是一陣風,周圍的人隻覺得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硬生生撞開一個缺口。阿染腳下不停,轉眼就衝出了包圍圈,身影幾個起落,便融入了茫茫黑夜之中,消失不見,隻留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也被風聲掩蓋。
等那夥人反應過來,追到近前時,橋洞下隻剩下還在燃燒的火堆,以及空氣中殘留的那股淡淡的烤雞肉香味。阿染早已沒了蹤影。
而這群人,身上穿著統一的白色大褂,胸前印著幾個黑色的醒目大字——“應隆福利院”。
剛一看到這些穿白大褂的人,之前那個罵得最凶的大媽像是見到了救世主,立刻哭喪著臉迎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哎呀!你們可算來了!剛才那臭小子偷了我的雞,被我們堵住了還不服氣,凶得很,差點就要動手殺人滅口了!真是個該天殺的……”
她又添油加醋地把阿染數落了一遍,那些話比剛才罵得還要難聽,簡直把阿染說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聞言,幾個穿白大褂的人麵麵相覷,臉上都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他們跟阿染相處了十幾年,深知他的為人。
雖然性子有些孤僻冷淡,不愛說話,但絕不是會主動惹事的人。
偷雞摸狗這種事,或許背後另有緣由,可要說殺人滅口……他們心裡反倒覺得,這事兒未必是假的。
畢竟,剛才那大媽的嘴巴他們也見識了,跟沒把門似的,說話又衝又毒,句句都往阿染最痛的地方戳。
阿染本就是個孤兒,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沒爹沒娘,不動手才怪。
好在他們來得及時,否則真不知道會釀成什麼大禍。
另一邊,阿染一口氣跑出了二裡多地,懷裡的烤雞也涼得差不多了。
他漸漸放慢了腳步,靠在一棵老槐樹上大口喘氣,隻覺得喉嚨乾得冒煙,渴得不行,連嗓子都快要啞了。
恰好這時,他看到路邊有一戶農家,院子裡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溫暖。
阿染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淩亂的衣裳,拍了拍臉上的灰塵,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嚇人。
他慢步走到院門口,輕輕敲響了房門,發出“咚咚咚”的聲響,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過了不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麵打開,一個穿著淺藍色布裙的年輕姑娘探出頭來。
她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梳著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眼睛很大,像兩汪清澈的泉水,帶著幾分淳樸,也帶著幾分警惕。
可當她第一眼看到阿染的模樣——淩亂的頭發,沾滿灰塵的臉,還有那件破舊的衣裳時,還是被嚇了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手緊緊抓著門框,像是隨時準備關門。
阿染察覺到了她的戒備,微微低下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請問……有水嗎?”
姑娘定了定神,仔細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雖然看起來落魄,但眼神還算清澈,沒有那種凶神惡煞的感覺,不像是壞人,便鬆了口氣,隨即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點了點頭:“有的,你進來吧。”
說著,她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將阿染請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