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鈴聲在八月的風裡蕩開時,葉宸正盯著數學卷子最後一題發怔。草稿紙上畫滿了拋物線和函數圖像,像團理不清的亂麻。後桌陳默用圓珠筆戳他後背:“老規矩,去巷口王嬸那兒買烤腸不?我請你。”
“不去。”葉宸把卷子塞進帆布袋,校服領口被晚風吹得翹起邊,“我媽說今天加班,讓我早點回去煮番茄雞蛋麵。”
陳默撇撇嘴:“你媽又值班?你們醫院最近是接了什麼大項目?”他說話時帶著股子薄荷糖的涼氣,是剛嚼完的益達。葉宸沒接話,收拾好書包起身,走廊裡已經響起此起彼伏的道彆聲。
夏末的海市像口溫吞的火鍋,蟬鳴在香樟葉間打旋兒,路燈次第亮起時,整座城市浸在蜜色的暮靄裡。葉宸沿著校門口的梧桐道往家走,路過便利店時買了瓶冰鎮烏龍茶,玻璃瓶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涼得他打了個激靈。
平時這時候,他該拐進第三條巷口,穿過一片老式居民樓,再走五百米到單元樓。可今天路過那排灰牆青瓦的老房子時,風裡突然飄來股怪味——不是飯菜香,也不是垃圾腐壞的酸氣,像是鐵鏽混著某種腥甜,裹著點嗆人的檀香味。
他頓住腳步。巷子裡比往常更黑,路燈壞了,隻有遠處商鋪的霓虹燈漏過來幾縷,把牆根的青苔照得泛著幽綠。葉宸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掃過斑駁的磚牆,照見牆縫裡塞著些皺巴巴的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符咒。
“誰這麼缺德……”他嘟囔著往前走,鞋跟碾過地上的碎瓷片,發出細碎的聲響。忽然,一陣若有若無的鈴鐺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像是銅鈴被風撞響,尾音卻悶在什麼厚重的織物裡,帶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葉宸的後頸泛起雞皮疙瘩。他加快腳步,手電筒的光晃過拐角處的老戲台。那是棟兩層木結構的老建築,早年間社區用來辦文藝彙演的,後來廢棄了,門窗都用木板釘死,外牆爬滿了枯藤。此刻,戲台的木門虛掩著,門縫裡漏出昏黃的光,混著那股腥甜的氣味,直往人肺裡鑽。
“有人?”他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回應他的隻有鈴鐺聲又響了一下,更近了。
葉宸咽了口唾沫。他想起上周刷到的新聞,說這片老城區最近有流浪貓失蹤,還有人說半夜看見穿黑衣服的人在巷子裡轉悠。他摸出書包裡的圓規,金屬尖頭抵在掌心,一步步挪到戲台門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他差點鬆手。手電筒的光掃進去,先照見滿地的血。
暗紅色的液體順著青石板縫蜿蜒,彙集成小灘,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戲台中央擺著張八仙桌,桌上堆著幾顆剝了殼的荔枝,果肉白得發顫,旁邊壓著張黃裱紙,墨跡未乾,寫著些他認不全的篆字。桌前跪著個穿紅裙的女孩,頭發披散著遮住臉,手腕上係著紅繩,繩子另一端連到桌角的青銅燭台——燭火是藍色的,燒得極旺,把女孩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身後的牆上。
牆上掛著幅巨大的畫像,畫中是個戴青銅麵具的人,額頭刻著三目,眉心有團燃燒的火焰。畫像前的香爐裡插著三炷香,青煙盤旋著升向房梁,梁上垂著根紅繩,繩端係著塊黑乎乎的東西,像塊被燒焦的木頭,卻散發著和女孩身上相似的腥甜味。
“時辰到了。”
沙啞的聲音從供桌後傳來。葉宸這才發現,陰影裡還坐著個穿黑袍的男人,臉上蒙著青銅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眼白泛著青灰,瞳孔縮成兩條細縫,像蛇。
紅裙女孩突然抽搐起來,手腕上的紅繩繃得筆直。她喉嚨裡發出嗚咽,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脖子。葉宸看見她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漸漸長出尖牙和利爪,可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眼角滲出淚來。
“歸一會的餘孽。”男人開口,聲音像砂紙擦過青銅,“小丫頭片子,倒有幾分靈氣。”他抬手掐了個訣,紅繩突然竄起黑焰,女孩發出尖叫,影子卻趁機從牆上撲下來,張嘴咬向她的後頸。
葉宸腦子“嗡”的一聲。他從小到大都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最怕的就是這種超出常理的事。可此刻看著女孩被影子啃噬的背影,他想起上周在醫院照顧住院的張奶奶——那個總給他塞桂花糕的老人,昨天剛因為器官衰竭走了。他攥緊圓規,指尖掐進掌心,突然就想起張奶奶臨終前說的話:“小宸啊,人活一世,總得有點要護著的東西。”
青銅麵具男顯然沒注意到這個闖入者。他站起身,黑袍下擺掃過滿地的血,走向供桌。葉宸這才發現,供桌下的陰影裡還縮著個穿白裙子的女孩,看起來比紅裙女孩小幾歲,抱著膝蓋發抖,眼睛瞪得老大,卻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救……救命……”白裙子女孩嘴唇翕動著,聲音輕得像蚊鳴。
葉宸咬了咬牙。他不知道什麼是“歸一會”,也不懂什麼影子作祟,但他知道,如果現在轉身跑,這兩個女孩肯定活不成。他舉起圓規,對著青銅麵具男的後背大喊:“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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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青銅麵具男突然轉頭。他的眼睛在陰影裡泛著幽光,像是能穿透黑暗。葉宸被那目光盯得渾身發冷,圓規“當啷”掉在地上。
更可怕的是,他聽見自己心裡有個聲音在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悶雷:“動手。”
他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滲出黑紅色的光。那光裹住他的手腕,沿著血管往上爬,所過之處,皮膚泛起青紫色的紋路,像是被人用烙鐵燙出來的。葉宸疼得倒抽冷氣,可那股力量卻越來越強,推著他的手往前伸——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