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下課鈴剛響，葉宸就抓起書包往教室外衝。他昨晚在老巷子裡折騰到十一點多，早上又起早送媽媽去醫院值夜班，此刻眼皮重得像壓了鉛塊。路過走廊時，後桌陳默勾住他脖子：“老規矩，巷口王嬸烤腸？”葉宸揉著太陽穴搖頭：“不去了，我媽說今天燉了蓮藕湯。”
陳默撇嘴：“你媽又值班？你們醫院最近是不是接了什麼大項目？”他說話時薄荷糖的涼氣又散開來，葉宸卻沒像往常那樣接話——昨晚的記憶像團亂麻，總在他注意力分散時突然湧上來：青銅麵具的血、林薇發抖的臉、淩霜冰冷的槍口，還有手腕上那道青紫色紋路，此刻還在隱隱發燙。
教學樓的聲控燈隨著人流次第亮起，葉宸踩著樓梯往下，鞋底蹭過台階的聲響在空曠的樓道裡格外清晰。二樓拐角處的公告欄貼著新通知，是校學生會組織的迎新晚會海報，他駐足看了兩眼，照片裡林薇作為新生代表站在最前排，白裙子被燈光襯得發亮——昨晚那個縮在紅裙女孩懷裡發抖的小姑娘，原來就是她。
“叮——”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媽媽發來的消息：“湯煨好了，冰箱第三層有糖醋排骨。彆熬夜寫作業。”葉宸指尖懸在屏幕上，鬼使神差地回了個“好”，又快速刪掉，改成“知道了”。他低頭時，餘光瞥見樓梯轉角的窗戶沒關嚴，風卷著落葉灌進來，吹得公告欄的海報嘩嘩作響。
走到一樓大廳時，值班的張師傅正坐在保安室裡看報紙。見他過來，老花鏡滑到鼻尖：“小宸，又走讀啊？”葉宸應了聲，餘光卻瞥見大廳角落的監控屏幕——畫麵裡，三樓的女廁所門虛掩著，門縫裡漏出團暗黃色的光。
“張叔，”他鬼使神差地開口，“三樓女廁怎麼沒關燈？”
張師傅抬眼掃了眼監控：“可能哪個女生忘關了。你趕緊回家吧，這都九點半了。”葉宸剛要應，監控畫麵突然跳閃，女廁所的門緩緩閉合，門縫裡的光也跟著暗了下去。他盯著屏幕看了兩秒，喉嚨發緊——那盞燈的顏色太奇怪了，像摻了血的琥珀。
出校門時，晚風裹著桂花香撲過來，葉宸卻打了個寒顫。他沿著平時的路線往家走，路過巷口王嬸的烤腸攤時，王嬸正收攤：“小宸，今兒咋沒買？你媽昨天還說你饞這個。”
“我……”葉宸張了張嘴，突然聽見巷子裡傳來細碎的聲響。不是風聲，不是腳步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過磚牆，一下，兩下，停頓片刻，又接著刮。
他腳步一頓。這條巷子他走了三年，每塊磚的位置都熟得很，可此刻巷子裡的聲音陌生得瘮人。王嬸的煤爐還剩火星，映得牆根的青苔泛著幽綠，和昨晚老戲台下的光影重疊在一起。
“小宸？”王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要回家了啊？”
葉宸應了聲，加快腳步。可那刮牆聲卻跟上了他，從巷子這頭飄到那頭，像根細繩子，輕輕拽著他的後頸。他走到第三個路口時，聲音突然變了——是女人的嗚咽，壓得很低，混著模糊的低語，像是“……塔尖……彆……”
“彆什麼？”葉宸脫口而出，聲音發顫。
嗚咽聲戛然而止。
他站在路燈下，額角滲出冷汗。月光透過香樟葉灑下來，在地上碎成斑駁的金斑，可那聲音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裹著股熟悉的腥甜——和昨晚老戲台下的味道一模一樣。
“葉宸？”
熟悉的聲音讓他猛地回頭。林薇站在五米外的路燈下，白裙子被風吹得掀起一角，手裡攥著半塊烤腸，眼睛瞪得老大。她懷裡還抱著個粉色書包，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截課本。
“你……你怎麼在這兒？”葉宸走過去，喉嚨發緊。昨晚被淩霜拽走時，他隻來得及看清林薇的臉，此刻近距離看，才發現她眼尾還泛著紅，睫毛上掛著淚珠。
“我……我來買烤腸。”林薇低頭捏著烤腸，指甲蓋泛白，“然後聽見……聽見有人哭。”她抬頭看他，目光裡帶著恐懼，“就在女廁所那邊。”
葉宸的心跳漏了一拍。女廁所——和剛才監控裡的畫麵重疊在一起。“你也聽見了？”
林薇點頭，手指絞著裙角：“是……是個阿姨的聲音，她說‘塔尖要掉了’，還有‘救救我’……”她突然抓住葉宸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你昨晚是不是也聽見了？”
葉宸渾身一僵。他手腕上的青紫色紋路此刻燙得厲害，像被火烤著。林薇的手指冰涼，觸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眼前閃過片段：老戲台的畫像、青銅麵具男的眼睛、還有那座懸浮在黑霧裡的塔——塔尖的金光刺破雲層，像根刺進天空的針。
“小宸？小宸你怎麼了？”林薇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她鬆開手，後退兩步，懷裡的書包掉在地上，課本、筆記本散了一地。葉宸彎腰幫她撿，瞥見其中一頁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塔，和他昨晚看到的虛影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他指著那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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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慌忙把紙揉成一團塞進書包：“沒什麼，我亂畫的。”她蹲下來撿東西，發頂的白發在路燈下泛著銀，“我得回家了，我媽肯定等急了。”
葉宸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喉嚨發緊。他撿起那頁被揉皺的紙，展開時，發現背麵還有一行小字：“他說塔尖是我的，可我覺得疼。”
風突然大了。葉宸裹緊校服，手腕的紋路還在發燙。他望著林薇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女廁所的方向，鬼使神差地轉身往回走。
三樓女廁所的門虛掩著，和監控裡一樣。葉宸貼著牆根站了會兒，聽見裡麵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翻找東西，又像是有人在低聲啜泣。他抬起手，正準備敲門，門突然從裡麵拉開。
穿清潔工製服的阿姨探出頭來，頭發亂蓬蓬的，手裡攥著塊抹布：“小同學，找誰？”
“沒……沒事。”葉宸慌忙搖頭，“我路過。”
阿姨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皺起眉：“你手腕上怎麼了？”她指著他校服袖子露出的手腕。
葉宸猛地拉下袖子。青紫色的紋路不知何時蔓延到了手背，像條扭曲的蛇，在路燈下泛著幽光。阿姨的眼神變了，像是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轉身“砰”地關上門，鎖扣“哢嗒”一聲。
葉宸站在門外，後背抵著牆。他摸了摸手腕，疼痛像潮水般湧上來。昨晚淩霜說這是“混沌源核”的印記，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此刻，他突然想起林薇畫的塔，想起那句“塔尖要掉了”，想起青銅麵具男說的“原來在你身上”。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淩霜的消息：“今晚十點到龍城大廈33層。彆遲到。”
葉宸盯著屏幕，又看了看女廁所緊閉的門。風卷著落葉打在臉上，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昨晚的世界裂開了一道縫，此刻，那道縫裡正滲出更多的詭異。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巷口走。王嬸的烤腸攤已經收了，隻剩個空煤爐，火星子劈啪作響。葉宸摸出錢包，把裡麵的錢全倒出來——夠買十根烤腸。可他站在攤前，突然想起林薇跑遠時懷裡的粉色書包，想起她畫的塔，想起那句“他說塔尖是我的”。
“王嬸，”他輕聲說，“給我來根烤腸。”
烤腸的香氣裹著焦糊味鑽進鼻腔，葉宸咬了一口，燙得直吸氣。可他沒覺得香，隻覺得喉嚨發緊。遠處的天空飄來片烏雲，遮住了月亮。他望著龍城大廈的方向，突然明白：從昨晚到現在，所有的異常都不是偶然。
混沌源核，歸一會，塔尖，還有林薇畫的塔——這些東西像張網，正慢慢向他收攏。
而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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