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沒在萬米海溝的碎屑,在無儘的冰冷與黑暗中漂泊。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的概念。隻有一片虛無的死寂,以及殘留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的劇痛記憶。
葉宸感覺自己碎了。像一件被砸在地上的瓷器,碎片四濺,再也拚湊不回原狀。每一次試圖凝聚思維的嘗試,都會引來更深的渙散和虛無。
就這樣沉淪下去……似乎也不錯。至少,沒有了恐懼,沒有了痛苦,沒有了那令人窒息的絕望。
就在這意識的微光即將徹底熄滅於永恒黑暗的前一瞬。
一點溫熱,突兀地出現在這片絕對的冰冷死寂之中。
那溫度起初極其微弱,如同寒夜儘頭遙遠天際的第一顆星辰,渺茫卻固執地亮著。它來自……胸口。來自那隻即便在失去意識後,依舊死死攥緊、抵在胸前的手。
是那截塔尖碎片。
它不再滾燙灼人,而是散發出一種恒定的、溫潤的暖意。那暖意並不強烈,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宇宙太初的古老生命力,頑強地透過皮膚,透過血肉,一點點滲透進來。
伴隨著這股溫潤暖意而來的,還有一絲絲極其細微的、混沌色的氣流。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微小觸須,沿著他手臂的經絡,逆流而上,緩慢卻堅定地向著他的身體深處蔓延。
所過之處,那原本如同斷裂乾涸河床般的經脈,竟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貪婪地吸收著這奇異的氣流。斷裂處傳來細微的麻癢,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細小手正在對其進行著笨拙卻有效的修複。
更深處,在他身體的最核心,那片因為過度透支和能量衝擊而變得一片死寂、遍布裂痕的區域,這些混沌氣流如同溪流彙入乾涸的湖床,悄然浸潤著。
然後——
咚。
一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心跳,猛地從那死寂的核心深處傳來。
仿佛沉睡的太古巨神,睜開了第一隻眼睛。
咚!咚!
心跳聲開始變得有力,雖然緩慢,卻帶著一種沉重而原始的節奏。每一次搏動,都推動著那溫潤的暖流和混沌氣流,向著四肢百骸更遠處擴散。
破碎的意識碎片,被這搏動的聲音強行聚攏、拉扯,重新歸於一體。
“呃……”
一聲極其微弱、沙啞得不似人聲的呻吟,從葉宸乾裂的嘴唇中溢出。
沉重的眼皮如同墜著鉛塊,艱難萬分地顫抖著,睜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
模糊。
一片模糊的光影和色塊。
劇烈的頭痛如同潮水般襲來,讓他差點再次昏厥過去。他本能地想要閉上眼,退回那片安全的黑暗。
但就在這時,那股溫潤的暖流似乎感知到了他的不適,微微加速了流動,彙聚向他的頭部。
清涼感驅散了部分劇痛,眼前的模糊景象開始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廁所殘破不堪、仿佛被巨獸蹂躪過的天花板。大片大片的膩子剝落,露出扭曲的鋼筋,幾根電線垂落下來,不時閃爍著微弱的電火花。
然後,是氣味。
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著一種奇怪的、類似硫磺和臭氧被高溫灼燒後的焦糊味,以及……灰塵和建築材料破碎後的粉塵氣息。
這些氣味無比清晰地湧入他的鼻腔,甚至能分辨出其中細微的層次和差彆,強烈得讓他胃部一陣抽搐。
他試圖轉動一下眼球,頸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但就是這微小的動作,讓他看到了更多。
倒塌的洗手台碎片,遍布裂紋和爪痕的牆壁,地麵上那片已經發黑凝固的巨大血汙——那是某個黑袍人存在過的最後痕跡。還有……那座就在他不遠處,靜靜矗立在地上的混沌鎮妖塔。
它此刻黯淡無光,通體呈現出一種死寂的暗灰色,塔頂缺了一角,顯得有些滑稽而破敗。再也看不出絲毫之前的恐怖威能,就像一件被遺棄的、做工粗糙的金屬雕塑。
恐懼的記憶瞬間複蘇,讓葉宸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想要彈起來遠離那座塔,但身體卻沉重得不聽使喚,隻有手指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這一動,讓他感受到了右手緊握的東西。
那截塔尖碎片。
它依舊被他死死攥在手裡,溫潤的暖意正持續不斷地從中流出,滲入他的掌心,流遍他的全身。
是它……
是這東西,最後關頭……
記憶的碎片逐漸拚接,他想起了那瘋狂的撲擊,那光芒的爆發,那能量的對衝,以及最後……塔門的關閉。
他還活著。
這個認知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沌的腦海,帶來一絲劫後餘生的戰栗。
但緊接著,更奇異的感覺開始湧現。
那溫潤的暖流在他體內循環,修複著他破損身體的同時,似乎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什麼。
他的聽覺開始變得異常敏銳。
遠處街道上傳來的、原本幾乎聽不見的汽車鳴笛聲,此刻如同在耳邊響起一般清晰。甚至能聽到更遠處,城市夜生活隱約的喧囂,某個樓上傳來的模糊電視廣告聲,以及……下水管道裡極細微的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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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覺同樣在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