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並非無聲,而是所有喧囂過後的殘響與空洞。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下水管道的滴水聲、自己粗重得嚇人的呼吸和心跳聲,還有那個癱倒同伴襠部傳來的騷臭味……這些聲音反而將廢墟中央那種絕對的、令人心悸的寂靜襯托得更加突出。
刺青臉男人——邪教的祭司——癱坐在冰冷粘膩的地麵上,背靠著不斷輕微蠕動、仿佛仍有生命的牆壁殘骸。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口塌陷處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喉頭不斷湧上腥甜的液體。他的一條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那是剛才被無形力量擊飛時撞斷的。
但他仿佛感覺不到這些疼痛。
他的眼睛,那雙殘留著慘綠色邪力光芒、此刻卻布滿血絲與驚駭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幾米外那個昏迷的少年身上。
更準確地說,是釘在少年那隻緊握成拳、抵在胸口的右手上。
那裡麵,握著的東西……
混沌之匙的碎片。
聖物塔尖的一部分。
竟然……真的被掰下來了……
這個念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反複啃噬著他早已搖搖欲墜的理智和信仰。他親眼見證了塔門的開啟,見證了那毀滅性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混沌濁流與恐怖妖影的降臨,那本該是神明恩賜的預演,是通往永恒虛寂的偉大開端!
然而,一切都被那個少年……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甚至無法想象的方式……強行中斷了。
不是依靠某種強大的秘法,不是借用了什麼克製的聖器,甚至不是同歸於儘的自爆……而是徒手!就那麼……掰斷了?!
這怎麼可能?!
聖物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神器,是連接虛寂、承載無上偉力的容器,其堅固程度遠超凡間任何物質!即便是一國傾儘所有科技力量,也休想在其上留下絲毫劃痕!
可那個少年……他看上去那麼普通,那麼脆弱,身上甚至連一絲像樣的能量波動都沒有至少在他動手之前)。他憑什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祭司的呼吸愈發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又引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噴出不少血沫。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咬出血來,試圖用殘存的教義和狂熱來武裝自己破碎的信念。
是褻瀆!是瀆神!是必須被淨化、被碾碎、將其靈魂投入永恒煉獄的極惡之罪!
對!一定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聖物在被他觸碰後,非但沒有毀滅他,反而……最後還庇護了他?
那一下微弱的閃爍,那股將他同伴瞬間擊潰、卻隻是將他震開並未下殺手的無形力量……那感覺,並非純粹的毀滅,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說,是一種無意識的……排斥和守護?
排斥他們這些虔誠的信徒,守護那個掰斷了它的褻瀆者?
荒謬!
極致的荒謬感混合著信仰崩塌的恐懼,像一把冰錐,狠狠刺入他的心臟,讓他渾身發冷。
然後,另一種情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纏繞而上。
貪婪。
熾熱到幾乎要灼燒靈魂的貪婪!
如果他……如果我能得到那塊碎片……
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了出來。
聖物的一部分……蘊含著大斷降臨、甚至可能……掌控那股力量的關鍵!
教主一定會……不!不能交給教主!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是更深的戰栗和……興奮。
如果我能掌控它……如果我能擁有那股力量……
剛才那毀天滅地的景象再次浮現眼前,但這一次,帶入的不再是恐懼和敬畏,而是一種扭曲的、瘋狂的渴望。如果那力量能為我所用……
他看著葉宸昏迷中蒼白的臉,看著那隻看似無力卻握著無價之寶的手。少年呼吸微弱,顯然已經到了極限,脆弱得不堪一擊。
殺了他!奪過來!
這個指令如同本能般在腦海中尖嘯。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體內那點殘存的、源自混沌濁流的邪力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渴望,開始微弱地躁動起來,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指向那碎片的方向。
他能感覺到,那碎片散發出的能量波動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至高無上的、本源的吸引力。僅僅是感知到,就讓他斷裂的骨頭處的劇痛似乎都減輕了一絲,那瀕死的虛弱感也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那是……希望!是力量!是超越凡俗、一步登天的契機!
祭司的眼中,那慘綠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卻不再是純粹的狂熱信仰,而是摻雜了無儘的驚駭、無法理解的困惑,以及最終沉澱下來的、幾乎化為實質的貪婪與占有欲!
他掙紮著,用那隻完好的手撐地,試圖爬起來。劇痛讓他幾乎暈厥,但那股對力量的渴望提供了驚人的支撐。他死死盯著葉宸,像一頭受傷的餓狼盯著唾手可得的獵物,一步步,踉蹌著,挪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