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司的專車將葉宸送回大學城附近時，夜幕已深。街道兩旁霓虹閃爍，年輕的學生們三兩兩說笑著走過，洋溢著無憂無慮的青春氣息。這與剛才基地裡那座鎮壓著無儘黑暗的巨塔投影、那些猙獰的妖魔資料以及淩霜冷靜剖析的危險局勢，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反差。
葉宸下意識地拉高了衣領，遮擋住後頸那片微微發熱的皮膚。源核的存在感從未如此清晰，像是一枚植入體內的定時炸彈，又像是一道將他與這個平凡世界隔開的無形屏障。
他答應了合作，但淩霜離開後，獨自一人靜下來，各種顧慮便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信任？他真的能完全信任龍城司嗎？
淩霜展現出的專業和坦誠無可挑剔，她透露的信息也邏輯自洽，甚至分享了一些關於他父親的碎片化線索以示誠意。但葉宸無法忘記她提到“監管”、“強製收容”時那種公事公辦的冷漠。龍城司是一個龐大的官方組織，它的首要目標是維持平衡和秩序。而自己，一個無法控製自身力量的“高風險變量”，在他們眼中，究竟是一個需要扶持的盟友，還是一個需要嚴密監控的潛在威脅？
父親葉振邦曾是龍城司的顧問，結果呢？他失蹤了十年，龍城司的調查似乎也陷入了停滯。是能力不足，還是其中另有隱情？父親的研究觸及了禁忌，這禁忌是否也來自龍城司內部？淩霜坦言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那他又如何能確定，與自己合作的這一支，是絕對可靠的呢？
還有源核的秘密。這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弱點。淩霜知道它源自塔尖，知道它的力量和不穩定性。但她是否還知道更多？比如父親筆記中提到的“執塔人”的真正含義？比如源核與那座塔之間更深層次的聯係？他是否應該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的能力進展？萬一龍城司有辦法剝離甚至控製源核呢？他們會不會在某天認為風險大於收益時，采取極端措施？
合作意味著信息共享，意味著在一定程度上將自己暴露在龍城司的視野下。這無異於一場豪賭。
回到租住的公寓，冰冷的寂靜撲麵而來。葉宸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手機屏幕亮起，是林薇發來的消息，問他是否安全到家，語氣裡帶著小心翼翼的關切。他心中一暖，回複了一句“到了，放心”，後麵跟了個輕鬆的表情包，但臉上的表情卻絲毫輕鬆不起來。
林薇。想到她，葉宸的心就揪緊了。合作計劃中將她也置於保護之下，但這真的安全嗎？龍城司的保護能萬無一失嗎？如果歸一會的力量遠超預估，如果龍城司內部真有彆有用心者，那他的合作豈不是等於將林薇也拖入了更深的旋渦？
可不合作，他們同樣身處危險之中。歸一會就像隱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發動襲擊。單憑他自己現在這半吊子的力量，根本無力保護她。借助龍城司的力量，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選擇，儘管這選擇同樣布滿荊棘。
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無力感。
他從貼身的衣袋裡拿出那本父親留下的染血筆記。牛皮紙封麵粗糙而溫暖，仿佛還殘留著父親的溫度。他翻到其中一頁，上麵是父親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
“…混沌非善非惡，如水載舟亦覆舟。執塔非為權柄，而為枷鎖，鎖己心之妄，鎮虛寂之暗。力量源於此，詛咒亦源於此。慎之，慎之！”
父親早已預見到了擁有這份力量所需要承擔的重壓和風險。“鎖己心之妄”…父親是否也曾經曆過這種對力量的恐懼和懷疑？他最終是否找到了平衡之道？
筆記的另一處，有一句被反複塗改又寫下的的話：“塔司內部非鐵板，信任需保留底線。”
葉宸的心猛地一跳。父親果然對龍城司也有所保留！他甚至直接提到了“塔司”鎮妖塔與龍城司的合稱？）內部的問題。
這印證了他的顧慮並非空穴來風。
合上筆記，葉宸閉上眼睛，努力平複紛亂的思緒。他需要權衡利弊。
不合作的後果：獨自麵對歸一會的威脅，保護不了林薇，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父親下落的線索，隨時可能因源核失控而毀滅或被抓走。
合作的潛在風險：受製於龍城司，秘密可能暴露，可能被利用，甚至可能卷入更複雜的內部紛爭。
兩相比較，合作的收益似乎更大，至少能獲得急需的保護、信息和訓練資源。但關鍵在於，他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
他需要保持警惕，守住核心的秘密，比如父親筆記中關於“執塔人意誌”的關鍵信息，比如源核更深層次的感應能力。他需要在合作中不斷觀察，判斷淩霜及其所屬派係是否真的可信。他需要儘快提升自己的力量，隻有自身強大，才能擁有真正的話語權和選擇權，而不是永遠做一個被保護、被利用的“誘餌”和“探測器”。
思路逐漸清晰，葉宸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眼中的猶豫和不安漸漸被一種堅定的光芒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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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淩霜給的特製通訊手環，仔細研究起來。功能很簡單，定位、緊急呼叫、加密通訊。他嘗試著用精神力微微感知了一下，手環內部結構精密，蘊含著穩定的能量波動，暫時沒發現什麼異常的監控或後門程序。但這不代表絕對安全，高科技手段防不勝防。
他決定，除非必要，否則不會通過這個手環討論最敏感的話題。
第二天有專業課，葉宸強迫自己像往常一樣起床、上課。坐在教室裡，聽著教授講解複雜的公式，他卻有些心神不寧。目光總會不自覺地在窗外掃過，尋找是否有可疑的監視者；聽到後排同學低聲討論晚上去哪個ktv，他會下意識地想那裡是否在龍城司劃定的監測區域內。
午休時，他在圖書館找到了正在看書的林薇。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安靜而美好。他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
“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林薇放下書，關切地看著他。
“沒什麼，昨晚沒睡好。”葉宸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把合作的細節和自己的顧慮全部告訴她，以免增加她的心理負擔，隻是說，“龍城司那邊加強了校園周邊的安保，你平時儘量彆一個人去太偏僻的地方，有事隨時聯係我。”
林薇乖巧地點點頭，輕輕握住他的手：“你也是，彆太累著自己。有些事情…慢慢來。”
她手腕上的銀鐲觸碰到他的皮膚，傳來一絲微涼的觸感，奇異的是，他後頸躁動的源核似乎也因此平和了一絲。這種細微的共鳴讓他心中稍安。
至少，他不是完全孤獨的。
下午，淩霜發來信息，通知他明天開始執行第一次“感應巡邏”任務，範圍就在大學城周邊的幾個老舊街區，並附上了詳細的路線圖和外圍支援小隊的識彆暗號。
葉宸回複收到，然後將信息記在心裡，刪除了消息。
他看著窗外熟悉的校園景色，握緊了口袋裡的父親筆記。
合作已經開始，他踏上了這條無法回頭的路。他必須小心翼翼地在龍城司、歸一會以及自身秘密的鋼絲上行走，為了守護，也為了尋找真相。
前方的路迷霧重重，但他必須走下去。
第6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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