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萬丈深海艱難上浮，一點點掙脫那混沌與黑暗的束縛。首先恢複的，是模糊的聽覺，維生係統低沉的運行聲，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還有……壓抑的、細微的啜泣聲。
葉宸的眼睫顫動了幾下，仿佛重若千鈞，最終艱難地掀起了一條細縫。刺目的白光讓他瞬間又閉上了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緩緩睜開。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如同蒙著毛玻璃，隨後才漸漸聚焦。他看到了潔白的天花板，柔和但不失明亮的燈光，以及懸掛在旁邊的、顯示著複雜曲線和數據的醫療儀器屏幕。
他嘗試移動一下手指，一股如同被拆散重組般的、無處不在的酸軟和虛弱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感到無比艱難。喉嚨乾澀得如同沙漠，他想開口，卻隻發出了一聲沙啞模糊的氣音。
“葉宸？！”
一個充滿驚喜、帶著顫抖哭音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緊接著，林薇那張寫滿擔憂和疲憊的臉龐映入了他的眼簾。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哭了很久，但此刻卻綻放出難以置信的喜悅光芒。她緊緊握住他那隻勉強能動的手指，溫暖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帶著微微的顫抖。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失而複得的慶幸，“秦老！淩霜姐姐！他醒了！”
腳步聲迅速靠近。
淩霜的身影出現在視野另一側，她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但葉宸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如釋重負的輕鬆。她的目光快速掃過儀器屏幕，確認數據穩定，才看向葉宸，微微頷首：“感覺怎麼樣？”
另一邊，須發皆白的秦老也快步走來，仔細檢查著葉宸的瞳孔、脈搏，又看了看儀器數據，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生命體征穩定，意識清醒，好，太好了！這真是奇跡！”
蘇曉也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湊了過來，他雖然沒說話，但那丹鳳眼中顯而易見的關切和鬆了口氣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水……”葉宸終於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了一個清晰的字節。
林薇連忙用棉簽沾了溫水，小心地濕潤他乾裂的嘴唇，然後又用特製的吸管喂他喝了幾小口溫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卻也極大地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乾燥感。
隨著意識的徹底清醒，身體的感知也愈發清晰。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深入骨髓的虛弱。不僅僅是肌肉無力，更像是一種生命本源被透支後的空乏，仿佛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隻剩下一個脆弱的空殼。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刻意用力，心臟的跳動也顯得微弱而遲緩。
他嘗試著，極其小心地，向內感知自己的身體狀況。
“看”到的景象讓他心頭一沉。
經脈，那些原本應該暢通無阻、流淌著能量的通道，如今遍布著無數細密的裂痕，許多地方甚至出現了萎縮和堵塞，如同乾涸龜裂的河床，滿目瘡痍。內腑也傳來隱隱的、持續不斷的鈍痛，那是之前能量狂暴衝擊留下的創傷。他的身體，就像一件勉強粘合起來的、布滿裂痕的瓷器，脆弱得不堪一擊。
然而，就在這片“廢墟”之中，他察覺到了一些不同。
當他將意念集中，嘗試去感知周圍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浮現了。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調動源核，就能隱約“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極其稀薄的、各種屬性的能量微粒。他能“看”到林薇身上散發出的、那微弱卻純淨溫暖的乳白色淨化光暈，能“感覺”到淩霜體內那如同冰藍色寒流般冷靜內斂的能量，甚至能察覺到蘇曉身上那赤紅色、卻因傷勢而顯得有些晦暗的氣血之力。
這種感知，並非源於力量的強大，反而像是在力量跌至穀底、身體極度“空乏”之後，某種屏蔽被打破了，讓他對能量的本質有了更直接、更細微的體會。
他回想起意識深處，那片混沌空間中的搏鬥。回想起那毀滅性的力量洪流，也回想起那堅守本心、艱難梳理能量的過程。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力量的掌控，或許並非一味地“強取”和“壓製”。在身體狀態完好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個被力量充滿的容器，反而難以細致感知其內部的流動與變化。而此刻，容器近乎空置，雖然脆弱，卻讓他得以用一種更“貼近”本源的視角，去觀察、去理解這些能量的“習性”。
他嘗試著，用意念引導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殘存在經脈角落的混沌能量。這個過程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如同在懸崖邊行走。那絲能量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他卻感覺到，自己對它的“引導”，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精準”了一點點。不再是粗暴的推動，而是更像一種細微的“共鳴”與“邀請”。
當然，這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絲體會，遠談不上掌控。而且，僅僅是這微不足道的意念活動，就讓他感到一陣精神上的疲憊，太陽穴隱隱作痛，身體空乏的感覺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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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停止了嘗試，重重地喘息了幾下，額角滲出了虛弱的冷汗。
“彆亂動，也彆嘗試調動能量！”秦老立刻嚴肅地警告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態，就像一張拉滿過度的弓，弦已瀕臨斷裂。任何細微的能量波動，都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絕對的靜養和緩慢的恢複。”
淩霜也看著他，語氣凝重：“你昏迷期間，體內能量極度不穩定。是蘇曉拿出了蘇家的秘藥，結合龍城司的維生係統，才勉強將你的傷勢穩定下來。但你的根基受損太嚴重，源核的狀態也……很特殊。恢複之路，會非常漫長和艱難。”
葉宸看向蘇曉，眼中流露出感激。蘇曉彆扭地扭過頭，嘟囔道：“彆這麼看我，小爺隻是不想失去一個還算有趣的打架對象而已。”
林薇則緊緊握著他的手，眼中淚光閃爍，卻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沒關係，葉宸，慢慢來，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葉宸看著圍在身邊的同伴，感受著身體的極度虛弱與那絲對能量微妙的新體會，心中五味雜陳。
蘇醒，代表著生機。
但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
這場慘烈的戰鬥和瀕死的體驗，似乎讓他失去了一些東西，但也讓他觸碰到了某些……關於力量本質的、更深層的東西。
他緩緩閉上眼，不再試圖去感知或引導什麼，隻是靜靜地感受著這份虛弱，以及那份在虛弱中悄然萌生的、全新的感悟種子。
【17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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