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鎮妖塔所在的幽暗空間，氣氛比海底本身更加沉重。
蘇曉被淩霜和林薇小心安置在相對平坦的區域，他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內腑的傷勢顯然不輕。淩霜正動用龍城司的特效藥物和自身氣勁為他疏導療傷，眉頭緊鎖。林薇在一旁協助，不時用她那微弱的淨化之力，試圖驅散蘇曉體內因葉宸失控能量侵入而殘留的些許濁流異動。
葉宸獨自站在稍遠的陰影裡，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他看著蘇曉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淩霜和林薇忙碌而凝重的背影，看著自己這雙曾經以為能夠守護，最終卻帶來傷害的手。
空氣中彌漫著藥草的苦澀和無聲的譴責。每一次蘇曉壓抑的悶哼，都像一把鈍刀在葉宸心上反複切割。那兩名因他而重傷的隊員雖已由其他幸存者照料，但他們倒下時的畫麵，與蘇曉吐血倒飛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構成他無法逃避的罪證。
“我出去透透氣。”葉宸的聲音乾澀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沒有看任何人，徑直朝著通往外界的通道走去。
“葉宸……”林薇擔憂地站起身，想要跟上去。
“讓他一個人待會兒。”淩霜頭也沒抬，聲音冷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她理解葉宸此刻內心的風暴，強行安慰或指責都無濟於事。
葉宸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
他沒有去海麵，而是沿著海底山脈的崎嶇路徑漫無目的地行走。周圍是奇形怪狀的發光水草和遊弋的深海生物，幽藍的光芒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冰冷的海水包裹著他，卻遠不及他內心的寒意。
他走到一處巨大的海底礁石裂隙前，停了下來。裂隙深處幽暗無光，仿佛通往另一個絕望的世界。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礁石，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入膝蓋。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反複播放著戰鬥的畫麵——林薇驚恐僵直的臉，自己那不受控製爆發出的、纏繞著黑紅色的毀滅性能量，蘇曉被轟飛時那雙充滿震驚與失望的眼睛……
“災星……你就是個災星……”內心深處，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低語，與他自己的恐懼完美契合。
他渴望力量，是為了保護。可這力量，卻一次次地背叛他的初衷，將利刃對準了他最想守護的人。父親失蹤，或許也是因為這不受控製的力量？母親早逝，是否也與這該死的宿命有關？他是不是天生就該孤獨一人，以免傷害到任何靠近他的人？
巨大的痛苦和自責如同深海的壓力，要將他徹底壓垮。他害怕了，不是害怕妖魔，不是害怕歸一會，而是害怕他自己，害怕體內那隨時可能反噬的混沌源核。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在他身後停下。
葉宸沒有抬頭，但他知道是誰。那熟悉的、帶著擔憂的柔和氣息，隻有林薇。
“葉宸……”林薇在他身邊蹲下，輕輕將手放在他緊繃的背上，“蘇曉的傷勢穩定下來了，淩姐說需要時間調養，但沒有生命危險。”
葉宸身體微微一顫，懸著的心放下了一絲，但愧疚卻更重。沒有生命危險……那是否意味著，下次他再失控，結果就會不同？
“對不起，薇薇。”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又……我又失控了。我差點……差點殺了蘇曉，殺了那些隊員……”
“那不是你的本意！”林薇急切地反駁，雙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試圖讓他抬起頭來，“是意外！是因為你太想保護我了！”
“保護？”葉宸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情緒有些激動，“用這種方式保護？用傷害同伴的方式來保護你？這樣的保護，有什麼意義？！”他指著自己後頸隱隱發燙的源核印記，“是它！是這鬼東西！我根本控製不了它！每次我以為我變強了，能掌控了，它就會在我最鬆懈的時候，給我最狠的一擊！”
他看著林薇，眼中充滿了痛苦和掙紮：“薇薇，你告訴我，下一次呢？下一次我再失控，會是誰倒在麵前？是你嗎？還是淩姐？我……我不能……”
林薇看著他眼中的絕望，心如同被揪緊：“不會的！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我的淨化能力不是有幫助嗎？我們可以繼續練習，更好的配合……”
“練習？配合？”葉宸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這次不就是練習和配合後的結果嗎？在真正的恐懼麵前，所謂的掌控不堪一擊！我不想……不能再拿你們的安全來冒險了。”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生，並且迅速變得清晰而堅定。
他必須離開。
葉宸站起身，目光不再看林薇，而是投向那無儘的黑暗深海。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林薇愣住了，隨即猛地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裡？不行！外麵現在那麼危險，你一個人……”
“正因為危險，我才必須一個人。”葉宸打斷她，輕輕卻堅定地掙脫了她的手，“在我能真正駕馭這股力量，確保不會傷害到你們之前，我不能再留在團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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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終於看向林薇，眼神裡是決絕的痛楚：“薇薇，看著我。看著蘇曉現在的樣子。你希望下一個躺在那裡的，是你嗎？或者，你希望我餘生都活在因為傷害你們而產生的悔恨中嗎？”
林薇的淚水瞬間湧出，她用力搖頭：“我不怕！我相信你！我們可以一起麵對！”
“但我怕！”葉宸低吼出聲，聲音在幽靜的海底回蕩，“我怕得要死！我害怕看到你們因我受傷的眼神！我承受不起！”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替我告訴淩姐，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再試圖動用‘執塔人權限’。也……照顧好蘇曉，還有你自己。”
說完，他不再給林薇勸阻的機會，周身暗金色光芒一閃，瞬移發動，身影瞬間從原地消失。
“葉宸——！”林薇朝著他消失的方向徒勞地呼喊，聲音帶著哭腔在冰冷的海水中消散。她無力地跪坐在地，淚水融入海水，隻剩下無儘的擔憂和失落。
片刻之後，葉宸的身影出現在數十海裡外的一處荒蕪海島邊緣。他站在黑色的礁石上，任由冰冷的海浪拍打著他的褲腳。
回頭望去，鎮妖塔方向隻有一片深邃的黑暗。他離開了那個暫時的“家”，離開了可以依賴的同伴，選擇了一條未知而孤獨的路。
內心的痛苦並未因為離開而減輕，反而因為孤獨而更加清晰刺骨。但他強迫自己硬起心腸。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看起來很懦弱，是在逃避。但他更清楚，留在團隊裡，他那顆因恐懼而時刻緊繃、因愧疚而脆弱不堪的心，隻會成為下一次失控的導火索。他需要空間，需要時間去直麵內心最深的恐懼，去馴服體內那頭名為“力量”的凶獸。
海風帶著鹹腥氣吹拂著他微卷的黑發，後頸的源核印記在衣領下微微發熱，仿佛在嘲弄他的逃離，又仿佛在回應他孤注一擲的決心。
他攤開手掌，一絲暗金色的混沌能量在指尖繚繞，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控製著，不讓其沾染絲毫負麵的情緒。眼神雖然依舊疲憊痛苦，卻多了一絲近乎殘酷的堅定。
“要麼徹底掌控你……要麼，就被你徹底毀滅。”他對著虛空，也對著自己體內的源核，低聲立下誓言，“在那之前，我不能再……靠近他們。”
孤獨的背影融入蒼茫的海天之間，自我放逐的旅程，正式開始。這條路的儘頭是新生還是徹底的沉淪，無人知曉。但這是他此刻，唯一能為自己，也為那些他想要守護的人，所做的選擇。
第24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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