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塔內部的黑暗，濃重得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時光。龍城司戰士手中的強光探照燈劃破這片沉寂，光束在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空氣中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柱，照亮了傾頹的廊柱、破碎的器具，以及地麵上偶爾可見的、與外麵相似的身著古老製服的骸骨。
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塵埃味和那股奇異的、類似檀香的能量餘燼氣息，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絕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林薇手腕上的銀鐲持續散發著穩定的溫熱，像一枚小小的暖玉，在這片冰冷死寂中帶來一絲慰藉。
他們沿著螺旋上升的、部分已經坍塌的階梯，來到了主塔較高層的一個房間。這間房似乎比其他地方保存得稍好一些，厚重的石門半開著，上麵刻滿了已經黯淡的防禦符文。房間內陳設簡單，一張巨大的、由某種暗色木材製成的書桌占據了中心位置，書桌後是一張傾倒的高背椅，一具穿著更加精致、佩戴著象征更高階職位徽章的骸骨，伏在書桌上，他的指骨緊緊扣著桌麵的邊緣，仿佛在生命最後一刻仍在堅守。
淩霜的目光第一時間被書桌一角，一個半打開的、用某種抗腐蝕金屬包邊的抽屜吸引。她示意隊員們保持警戒，自己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抽屜裡沒有太多雜物，隻有一些早已失效的通訊水晶碎片，以及一本封麵破損嚴重、以特殊獸皮鞣製而成的厚實筆記本。
這就是她在指揮室骸骨旁發現的那本筆記的延續，或者說是更核心的部分。筆記本的邊角有著明顯的燒灼和撕裂痕跡，似乎被人倉促地試圖銷毀，卻又因某種原因未能完成。
淩霜戴上專用的防護手套，極其小心地將那本日記取了出來。日記本很沉，觸手有一種冰涼的韌性。她將其放在相對平整的書桌一角，打開了強光手電。
葉宸、林薇和蘇曉也圍了過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他們預感到，這本日記可能記錄著這座前哨站，乃至百年前那場災難最直接的真相。
淩霜開始翻閱。日記的前半部分，字跡工整而有力，使用的是某種古老的通用語，夾雜著大量專業的能量符號和陣法草圖。記錄的多是日常的巡邏、能量節點維護、對鎮妖塔封印穩定性的觀測報告，充滿了責任感和使命感。執筆人自稱“塔衛長赫連”，是這座名為“守望之眼”前哨站的最高指揮官。
“……塔體能量波紋出現異常諧震，第三、第七枷鎖區壓力讀數持續緩升，已向主塔發出三級警報。虛寂之主的低語……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尤其在夜深人靜時……”
“……歸一會？一群可悲的、被力量蒙蔽雙眼的螻蟻！他們竟敢褻瀆聖塔，試圖竊取碎片！但他們所引動的濁流，加劇了封印的鬆動，真是愚蠢至極！”
記錄到這裡，字跡開始變得有些潦草，透露出執筆人內心的焦躁。
轉折點出現在日記的中後部分。
“……濁流滲透的速度超出了所有預估！隔離屏障正在失效！我們聽到了……聽到了來自塔內深處的呼喚，那不是虛寂之主的蠱惑，更像是……塔靈本身的哀鳴和……憤怒？”
“……有隊員開始出現幻覺，報告看到了已故的親人，聽到了不存在的聲音。醫療官診斷為輕度濁流侵蝕。我們必須輪換值守，加強心神防護法陣。”
然而，情況急轉直下。
“……防護法陣的效果在減弱！連我自己……昨晚也看到了莉亞的身影，她就站在迷霧裡對我招手……我知道那是假的，但那感覺……太真實了……”
字跡越發扭曲，充滿了掙紮的痕跡。記錄的內容也開始變得混亂，時而清醒，時而癲狂。
“……不！那不是莉亞！那是怪物！它想把我拉進迷霧！我開槍了……我……我打碎了什麼？”
“……有人在偷偷繪製召喚濁流的法陣！是卡爾！我最信任的副官！他說他聽到了神諭，隻要獻上忠誠，就能獲得永恒的力量和與親人團聚……我阻止了他……我……我不得不……”
日記的最後幾頁，幾乎已經完全失去了邏輯。字跡狂亂如同鬼畫符，句子支離破碎，充滿了意義不明的嘶吼和重複的詞語。
“黑暗……到處都是黑暗……它在看著我……在對我笑……”
“鑰匙……碎片……都是我的……誰也彆想搶走……”
“錯了……我們都錯了……封印的不是祂……是我們……是我們自己……”
“莉亞……等我……我這就來……這就來……”
最後一行字，是用某種尖銳物體狠狠刻劃在獸皮上的，深可見骨，充滿了絕望和某種詭異的解脫：
“混沌……即歸一……”
日記到此戛然而止。
合上日記，房間裡陷入了一片長時間的沉默。隻有燈光照射在漂浮塵埃上的光柱，無聲地舞動。
這本破碎的日記，像一把冰冷的鑰匙，打開了通往百年前那場慘劇的大門。他們仿佛親眼看到了這座前哨站的守護者們，是如何從堅定、忠誠，一步步被無孔不入的混沌濁流侵蝕心智，產生幻覺，陷入瘋狂，最終在自相殘殺和徹底的絕望中走向毀滅。
“混沌濁流對心智的侵蝕……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可怕。”淩霜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她看向葉宸，意有所指。葉宸體內就蘊含著混沌源核，雖然目前是本源為主，但那潛在的反噬風險，始終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葉宸的臉色也有些發白，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日記中描述的那些幻覺，與他之前源核反噬時看到的已故親人幻影何其相似！隻是程度不同而已。這讓他對自身力量的危險性有了更清醒、也更驚悸的認識。
蘇曉抱著刀，眉頭緊鎖：“看來當年的守護者，也沒能抵擋住這鬼東西的侵蝕。連他們那樣的存在都……”他沒有說下去，但語氣中的沉重顯而易見。
林薇緊緊靠著葉宸，握著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微涼。她手腕上的銀鐲，在那本日記合上後，光芒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絲，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跨越百年的悲傷與瘋狂。
這本破碎的日記，不僅揭示了過去的悲劇，更像是一麵冰冷的鏡子，映照出他們此刻以及未來可能麵臨的、源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怖。前方的道路，似乎變得更加黑暗和險惡了。
第30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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