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曾經作為海州市龍城司第三分局心臟的指揮中心，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巨大的穹頂被撕裂開一個猙獰的豁口，粘稠如墨的“虛寂之雨”正從中傾瀉而下，卻詭異地繞過廢墟中央那顆巨大的、微微搏動的黑繭，仿佛在朝拜它們的君王。
黑繭的表麵，無數張痛苦扭曲的人臉若隱若現，無聲地尖叫著，訴說著被虛寂吞噬的絕望。它散發出的氣息，是一種純粹的“無”，一種能將光線、聲音、乃至希望都一並吞噬的絕對虛無。
淩霜站在廢墟的邊緣，高馬尾被狂風吹得淩亂，那張素來冷靜自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她的黑色風衣上布滿塵土與焦痕，肩上那枚銀色的塔形徽章黯淡無光，仿佛也感受到了這股足以毀滅世界的絕望。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在那顆黑繭上。
就在幾分鐘前，那裡還是她的戰友，是她寄予厚望的“執塔人”，是那個外柔內剛、習慣用幽默掩飾不安的大男孩——葉宸。
而現在，他成了這場災難的中心，一個即將孵化出終極恐怖的“卵”。
“指揮官……”一名幸存的隊員聲音顫抖地報告，“能源核心……徹底熄滅了。城市護盾……沒了。我們……我們和總部失去了所有聯係。”
淩霜沒有回頭，但她的聲音卻像一塊冰，瞬間凍結了現場的恐慌氣氛：“所有人，檢查傷勢，統計幸存人數。蘇曉，林薇，你們情況如何？”
蘇曉拄著唐刀，艱難地站直身體。他左臂的傷口深可見骨，古武“氣勁”的護體效果在混沌濁流的侵蝕下已微乎其微。他看了一眼那顆黑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更有深深的自責。
“死不了。”他咬著牙，聲音沙啞，“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的‘氣勁’再強一些，或許就能壓製住他體內的濁流……”
“這不是你的錯，蘇曉。”淩霜打斷了他，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在絕對的力量侵蝕麵前，任何技巧都顯得蒼白。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她的目光轉向另一側。
林薇跪在距離黑繭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動不動。那枚曾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銀鐲，此刻已黯淡無光，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黑繭吸乾了。她的眼淚早已流乾，隻是癡癡地望著那顆吞噬了她整個世界的黑繭，整個人像一尊即將碎裂的瓷像。
“林薇……”淩霜放緩了聲音，走上前。
“彆碰我！”林薇猛地回頭，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幼獸，“你們為什麼要阻止我？我剛才……我剛才感覺到他了！他在裡麵，他很痛苦！我們把他救出來啊！”
“救？”蘇曉冷笑一聲，笑聲裡滿是苦澀，“怎麼救？你現在靠近他十米之內，你的‘共鳴體質’隻會加速他被虛寂同化的過程！你救不了他，你隻會害死他，也害死我們所有人！”
“你胡說！”林薇尖叫起來，“你根本不懂！你隻知道打打殺殺！你根本不在乎他！”
“我不在乎他？”蘇曉的火氣也上來了，他指著黑繭，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我為了救他，差點被自己的氣勁反噬！我看著他被力量吞噬，卻無能為力！你說我不在乎？淩霜，你告訴她！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是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淩霜身上。
在這一刻，葉宸倒下了，團隊的精神支柱崩塌了。作為龍城司的指揮官，她必須接過這副沉重的擔子。
淩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她走到林薇麵前，蹲下身，直視著她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睛。
“林薇，聽著。”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足以穿透一切混亂的力量，“蘇曉說得對，但也不全對。我們不能放棄葉宸，但更不能留在這裡。這裡已經成了虛寂之力的風暴眼，每一秒，都有無數妖魔被吸引而來。我們留在這裡，除了陪葬，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葉宸他……”林薇的聲音顫抖著。
“他現在是虛寂之主最重要的‘容器’，也是最核心的‘養料’。”淩霜一字一頓，殘酷地陳述著事實，“在虛寂之主徹底吞噬他之前，它不會輕易毀掉這個繭。這，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她站起身，環視著僅存的十幾名隊員，以及蘇曉和林薇，眼神恢複了往日的銳利與冷靜。
“我們的任務，從‘守護城市’，轉變為‘拯救執塔人’。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先活下去。”她的聲音在廢墟中回蕩，“現在，我命令：全員撤退！”
“撤退？撤到哪裡去？”一名隊員茫然地問，“整個城市都被汙染了，外麵全是妖魔！”
“我知道一個地方。”淩霜的目光投向城市的地下，“淩家……在百年前，為了應對最壞的情況，在海州市地下修建了一座‘避難所’。那裡有最古老的‘鎮靈陣’，可以隔絕虛寂之雨的侵蝕。那裡，將是我們反擊的起點。”
提到“淩家”，蘇曉的眼神微微一動。他知道，那是淩霜心中最深的傷疤。在如此危急的關頭，她選擇揭開自己的傷疤，為團隊尋找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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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林薇固執地搖頭，再次看向那顆黑繭，“我要留在這裡陪著他。”
“林薇！”淩霜的聲音嚴厲起來，“你留在這裡，除了用你的生命去喂飽那個繭，還能做什麼？你想讓他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的屍體嗎？”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了林薇的心臟。
她渾身一顫，終於不再掙紮，淚水再次決堤。
淩霜不再多言，轉身對蘇曉下令：“蘇曉，你負責斷後。你的古武氣息對低階妖魔有震懾作用。開路！”
“……是。”蘇曉咬了咬牙，收起了所有的情緒，重新握緊了唐刀。他知道，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葉宸把最重要的兩個人交給了他，他不能倒下。
“其他人，帶上所有能用的裝備，跟緊我！”淩霜最後看了一眼那顆黑繭，眼神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痛楚與決絕。然後，她毅然轉身，帶領著這支殘破的隊伍，消失在廢墟的陰影中。
撤退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沒有了城市護盾的保護，海州市已經徹底淪為人間地獄。天空是永恒的昏暗，黑色的雨水衝刷著街道，將一切都染上死亡的色澤。建築物的殘骸之間，遊蕩著各種各樣的妖魔——有的像巨大的、由爛泥組成的蠕蟲，所過之處，連鋼筋都被腐蝕；有的則是漂浮在半空的“哭泣女妖”，她們的哭聲能直接侵入人的大腦，引發最深沉的恐懼。
“穩住心神！氣守丹田！”蘇曉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唐刀橫於胸前，精純的古武氣勁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大部分低階妖魔擋在外麵。但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每揮出一刀，都像是在消耗他本已不多的生命力。
林薇被兩名隊員護在隊伍中央，她失魂落魄地走著，對外界的危險毫無反應。她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葉宸最後的那聲慘叫，以及他倒下時那絕望的眼神。
淩霜走在隊伍的後方，時刻警惕著來自後方的威脅。她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的槍，但她的目光，卻更多地落在林薇的身上。她知道，這個女孩是拯救葉宸的關鍵，如果她的精神先崩潰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指揮官，前麵……前麵過不去了！”前方的偵察兵跌跌撞撞地跑回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整條街……都被‘怨靈之潮’堵死了！至少有上千隻！”
眾人心中一沉。上千隻中階妖魔組成的集群，以他們目前的狀態，根本不可能衝過去。
“繞路！”淩霜毫不猶豫地下令，“從地鐵隧道走！”
他們迅速轉入一個坍塌了一半的地鐵入口。隧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腐臭的混合氣味。虛寂之雨從隧道的破損處滴落下來，在地麵彙成一灘灘黑色的水窪。
打開戰術手電，光柱在黑暗中劃過，照出牆壁上無數抓撓的痕跡和乾涸的血跡，仿佛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大家小心，這裡的怨氣很重。”蘇曉壓低了聲音，他的直覺告訴他，隧道裡的東西，比地麵上的妖魔更加危險。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著，腳步聲在空曠的隧道裡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