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葉宸的意識像一葉孤舟,在這片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方向的虛無之海中沉浮。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一種被徹底遺忘、被世界拋棄的孤寂感,如同最沉重的枷鎖,將他拖向更深的深淵。
他放棄了抵抗。
或許,這就是終結吧。沒有痛苦,沒有責任,沒有那些他拚儘全力卻依舊無法守護的遺憾。就這樣沉下去,直到與這片黑暗融為一體,似乎也是一種解脫。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消散之際,一縷溫暖的光,突兀地刺破了這片永恒的黑暗。
那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令人眷戀的柔和。緊接著,熟悉的、久違的氣味,如同穿越了十年光陰的潮水,溫柔地包裹了他。
是陽光的味道,混合著飯菜的香氣。
還有……父親身上那股淡淡的、總是讓他感到安心的煙草味。
“小宸,發什麼呆呢?快過來,準備吃飯了。”
一個沉穩而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個聲音,葉宸在夢裡聽過無數次,每一次醒來,都隻剩下濕透的枕巾和無儘的失落。
但這一次,如此真實。
他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不是那顆冰冷、搏動的黑繭,也不是被虛寂腐蝕的廢墟城市。
他看到了自己家的老房子。那個位於海州老城區,帶著一個小院子的兩層小樓。午後的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一切都溫暖得不像話。
他正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手裡還捧著一本翻開的漫畫書。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某個午後,一模一樣。
“爸?”
葉宸的聲音乾澀而顫抖,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廚房門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端著兩盤菜走出來。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圍著一條有些滑稽的卡通圍裙,臉上帶著葉宸記憶中最熟悉的、溫和的笑容。
正是他的父親,葉振邦。
那個在他十歲那年,在海州港執行任務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的人。
“怎麼了?傻兒子。”葉振邦將菜放在餐桌上,笑著搖了搖頭,“看你這表情,像是見到鬼了。快去洗手,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葉宸的淚水,在這一瞬間決堤。
他扔掉手中的漫畫書,像一隻迷途的羔羊找到了歸途,瘋了一般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父親。那堅實的胸膛,那溫暖的體溫,那有力的心跳……一切都是真的!
“爸!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他泣不成聲,將十年來的思念、恐懼、委屈,全部傾瀉在這個擁抱裡。
葉振邦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笑,伸出寬厚的手掌,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寵溺,仿佛葉宸不是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隻是一個放學回家、鬨著要抱抱的孩子。
葉宸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父親。父親的臉龐比記憶中多了幾道皺紋,鬢角也有些許斑白,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而溫暖,能驅散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你……你去哪了?為什麼不回來?”他哽咽著問。
“執行了一個很長的任務,通訊設備壞了,沒辦法聯係家裡。”葉振邦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拉著他的手走向餐桌,“好了,都過去了。從今天起,我再也不走了,就陪著你和媽媽。”
“媽媽?”葉宸的心猛地一顫。
“是啊,你媽媽在樓上睡午覺呢,彆吵醒她。”葉振邦為他盛了一碗米飯,夾了一塊最大的、油光發亮的紅燒肉放進他碗裡,“快吃吧,嘗嘗爸的手藝退步了沒有。”
葉宸呆呆地看著碗裡的紅燒肉,又看了看樓上緊閉的房門。他的母親,不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重病去世了嗎?
一絲詭異的感覺,如同冰冷的蛇,悄悄爬上他的心頭。
但他很快將這種感覺壓了下去。他太渴望這一切了,太渴望這個完整的家了。哪怕這是一個夢,他也願意永遠沉溺其中,不再醒來。
他拿起筷子,夾起那塊紅燒肉放進嘴裡。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綻放,溫暖了他的胃,也溫暖了他的心。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說道,淚水再次滑落。
“好吃就多吃點。”葉振邦的笑容愈發溫和,“小宸,你累了。”
葉宸的動作一頓。
“這些年,你一個人一定很辛苦吧。”葉振邦看著他的眼睛,目光深邃而充滿憐惜,“我知道,你背負了很多不屬於你這個年紀的責任。那些打打殺殺,那些拯救世界的破事,都太累了。”
“現在,你不用再管了。”
“有爸爸在,什麼都彆怕。你就當個普通的大學生,每天去圖書館打打工,給那個叫……叫林薇的小姑娘帶帶早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過完一輩子。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