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二字,如同一道創世之初的驚雷,在葉宸的意識深處轟然炸響。
那片由虛寂之主構建的、模擬混沌本源的浩瀚星海,在這聲意誌的宣告下,開始了劇烈的崩塌。無數璀璨的光點不再柔和地流淌,而是像被投入烈火的冰塊,發出刺耳的尖嘯,瞬間蒸發為虛無。深邃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貪婪地吞噬著最後的光明,將這片虛假的“真實”重新打回了它本來的麵目——一個冰冷、死寂、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深淵。
“執塔人……的……誓言?”
虛寂之主的聲音不再偽裝成葉振邦的溫和,而是恢複了那由億萬靈魂怨念交織而成的、令人發瘋的重疊音。它的聲音裡充滿了被冒犯的暴怒與一絲難以置信的困惑。它無法理解,一個渺小、脆弱、充滿了七情六欲的凡人,為何能拒絕那通往永恒與力量的康莊大道,而選擇一條注定充滿痛苦與毀滅的荊棘之路。
“愚蠢!短視!你將為你今天的選擇,付出萬劫不複的代價!”
咆哮聲中,黑暗徹底凝固。葉宸發現自己不再是懸浮於空,而是雙腳踩在了一片冰冷堅硬的地麵上。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熟悉的、卻又讓他心膽俱裂的地方。
海州港,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冰冷的雨水混雜著海腥味,無情地打在他的臉上。碼頭上,集裝箱如同沉默的巨獸,在昏暗的燈光下投下猙獰的影子。遠處,海浪拍打著堤岸,發出沉悶的咆哮。
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躲在巨大的起重機後麵,偷偷地望著遠處發生的一切。
那是十歲的自己。
他看到,他的父親葉振邦,正與一個全身籠罩在黑霧中、看不清麵容的怪物激烈地戰鬥。葉振邦的身上布滿了傷痕,古武的氣勁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金色的護罩,卻在那黑霧的侵蝕下,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爸爸……”小小的葉宸害怕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地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知道自己不該來這裡,但他隻是想……隻是想在爸爸出發前,再抱他一下。
“葉宸!快跑!彆過來!”
葉振邦在戰鬥的間隙,發現了他,臉上瞬間寫滿了驚恐與焦急。
也就在這一刻,那黑霧怪物抓住了葉振邦分神的瞬間,化作無數條漆黑的觸手,將他死死纏住。
“不——!”十歲的葉宸發出了絕望的哭喊。
而站在一旁,作為“旁觀者”的二十歲葉宸,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他想衝上去,想救下自己的父親,但他的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重溫這十年間折磨了他無數個夜晚的噩夢。
“看到了嗎?”虛寂之主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在他的耳邊響起,“這就是你的‘守護’。你什麼也做不到。你的弱小,你的無能,直接導致了你父親的失蹤!”
畫麵一轉。
場景變成了醫院。那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瞬間將他拉回了另一個痛苦的回憶。
病床上,他的母親麵容枯槁,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各種儀器連接在她的身上,發出單調而冰冷的“滴滴”聲。
年僅十二歲的葉宸,正握著母親冰冷的手,淚流滿麵。
“小宸……”母親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撫摸著他的頭,“不要……不要怪爸爸……他……他是英雄……”
“媽媽!你醒醒!你不要離開我!”他哭喊著,但母親的手,卻緩緩地滑落,生命的溫度,在他掌心徹底消散。
“還有這個。”虛寂之主的聲音充滿了惡意的嘲諷,“你連你最重要的親人都無法守護。你母親臨終前,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快樂地活下去。而你呢?你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什麼樣?一個被責任和愧疚壓得喘不過氣的懦夫!”
“你所謂的‘誓言’,不過是為了彌補你內心深處那份永遠也無法填補的愧疚!你守護的不是彆人,隻是你那可憐的自尊心!”
“承認吧,葉宸。你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失去了父親,害死了母親,現在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失敗者……”
“失敗者……”
“失敗者……”
無數個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它們是虛寂之主的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是醫院裡冰冷的儀器的聲音,是那個雨夜冰冷的風聲。
葉宸痛苦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地抱住頭。他的信念,他剛剛才建立起來的“道”,在這一刻,被最殘酷的真相和最深沉的負罪感,衝擊得搖搖欲墜。
是啊……它說得對。
如果他當年沒有偷偷跑出去,父親就不會分心。
如果他更懂事一點,母親或許就不會帶著遺憾離開。
如果他更強一些,林薇就不會一次次地陷入危險。
他……真的是一個失敗者。
他的意誌,開始動搖。他眼中的光芒,開始黯淡。那股剛剛燃起的、名為“人性”的火焰,在名為“負罪”的暴雨中,即將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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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被這片絕望的幻境吞噬的瞬間——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