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了。
少了那份在海底遺跡中，她擋在他身前時，眼神中的決絕與無畏。
少了那份在老棉紡廠，她被綁架時，眼神中的恐懼與堅強。
少了那份在他失控時，她看著他時，眼神中的擔憂與執著。
這個完美的林薇，是一個沒有經曆過任何苦難的林薇。她不懂得什麼是恐懼，所以也就不懂得什麼是勇敢。她不懂得什麼是失去，所以也就不懂得什麼是珍惜。
她是一個美麗的、空洞的、被抽走了靈魂的娃娃。
葉宸的目光，緩緩掃過蘇曉，掃過淩霜，掃過他的父母。
他發現，他們都是如此。
蘇曉的臉上，沒有了家族背負的沉重，也就沒有了那份洗刷汙名的堅韌。
淩霜的眼中，沒有了失去親人的痛苦，也就沒有了那份查明真相的執著。
他的父親，隻是一個普通的、慈祥的中年人，而不是那個為了守護世界而失蹤的、他心中的英雄。
這個“完美”的世界，是以抹去他們所有人之所以成為“他們”的痕跡為代價的。它抹去了他們的傷疤，也抹去了他們的勳章；抹去了他們的痛苦，也抹去了他們的成長。
它是一個溫柔的、精致的、令人窒息的……謊言。
“不……”
葉宸的聲音，沙啞地響起。
“這不是真的。”
他緩緩地收回了手，看著眼前這幅美好的畫麵，眼神中不再有掙紮，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哀。
“你們……不是你們。”
“你說的對，守護很累，很痛苦。”他抬起頭，對著那片虛無的空氣，對著虛寂之主說道，“但正是因為這份痛苦，才讓我們的每一次微笑都變得珍貴。正是因為這份沉重，才讓我們的每一次擁抱都充滿力量。”
“你給了我一個沒有遺憾的世界，卻也給了我一個沒有任何值得去銘記的世界。”
“我承認，我渴望安寧。但我想要的安寧，不是你施舍的、虛假的平靜。而是……”
他頓了頓，目光穿透了這片幻境，仿佛看到了那個在避難所中，燃燒著自己為他點亮一盞燈的女孩。
“……而是和她一起，在風雨之後，共同迎來的那一道彩虹。”
“我寧願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和她一起痛苦，也不願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裡，獨自快樂。”
“你的‘安逸’之路，太廉價了。”
“我，拒絕。”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靜止了。
林薇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蘇曉手中的書滑落在地。淩霜眼中的溫柔褪去。他的父母，身影開始變得透明。
緊接著，如同被打碎的鏡子，這個完美的世界，從葉宸的腳下，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
陽光、樹木、教學樓、歡笑的人群……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玻璃般片片剝落，露出了背後那片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你……！”
虛寂之主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無法抑製的憤怒。它所有的誘惑，所有的偽裝，都在葉宸這番話麵前，被徹底撕碎。
“你竟然……選擇了痛苦！”
“我選擇的不是痛苦。”葉宸站在崩塌的世界中心，任由黑暗將他吞噬，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我選擇的，是‘人’。”
隨著他最後一聲宣告，整個幻境，轟然倒塌。
他再次墜入了那片無儘的黑暗。但這一次，他的心中，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與掙紮。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的道，已經明了。
第33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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