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鎖鏈，如同從神話時代降臨的聖物，貫穿了整個地下船塢。它們的一端，深深地紮根於現實世界的法則之中，汲取著這個宇宙最本源的“秩序”之力；另一端，則死死地纏繞著那尊由骸骨與黑霧構成的怪物，以及天穹之上那隻足以吞噬星辰的虛寂之手。
這是一幅壯麗到令人窒息，又詭異到令人心悸的畫麵。
光明與黑暗，秩序與混亂，創造與寂滅，兩種截然相反的終極力量，以一種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展開了無聲的角力。
葉宸懸浮在這場法則風暴的中心，單手舉天，如同執掌著神罰的君王。他的身體，在鎮妖塔本源之力的修複下，那些可怖的傷口正在緩緩愈合，斷裂的骨骼在重新接續。從外表看，他仿佛已經超脫了凡人的極限，化身為不朽的神隻。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部，正在經曆著怎樣的地獄。
“權限的反噬……開始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自己的腦海中響起。那不是虛寂之主的低語，而是鎮妖塔意誌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陳述。
“警告：執塔人生命體征……低於臨界值。”
“警告：能量通道……過載百分之三百。”
“警告：靈魂結構……開始崩解。”
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他的每一個細胞中同時爆發。這不再是單純的物理傷害，而是一種來自法則層麵的、對“存在”本身的剝離。
他感覺自己的經脈，不再是輸送能量的管道，而變成了一條條乾涸的河床。而現在，一條源自宇宙誕生之初的、浩瀚無邊的金色大河，正被強行灌入其中。他的經脈在寸寸斷裂，又在塔之力的修複下瞬間重連，如此反複，帶來的痛苦，遠超死亡千萬倍。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不再是維持生命的液體，而是變成了燃燒的岩漿。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次小型的太陽爆炸，將他的五臟六腑灼燒得一片焦黑。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那團代表著“葉宸”這個獨立意識的火焰，正在被一個更加宏大、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誌所同化。他的記憶、他的情感、他的喜怒哀樂，都在這股意誌的衝刷下，變得模糊、遙遠，仿佛是彆人的故事。
他正在失去“自我”。
他正在變成……鎮妖塔本身。
“噗——”
葉宸再也壓製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那鮮血，不再是鮮紅色，而是帶著點點金光的、如同融化黃金般的粘稠液體。這些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立刻將堅硬的混凝土地麵，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小坑。
他懸浮在空中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環繞在他周身的金色光芒，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開始明滅不定。那些由他召喚出的、束縛著怪物與虛寂之手的金色鎖鏈，也隨之閃爍起來，上麵的符文時隱時現。
“哈哈哈哈……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代價！”
被鎖鏈捆住的怪物，敏銳地察覺到了葉宸的變化，它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狂笑。它不再掙紮，而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葉宸的痛苦。
“你以為你成了神？不，你隻是一個提線木偶！一個被鎮妖塔吸乾了生命和靈魂的……可憐的電池！”
“它在利用你，葉宸！就像它利用了上古大能，利用了無數代執塔人一樣！你守護的，隻是一個更加巨大的謊言！”
怪物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葉宸最脆弱的地方。他的意誌，本就在劇痛中搖搖欲墜，此刻更是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不……不是的……”葉宸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連思考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真的……隻是個電池嗎？
他守護的一切，真的……毫無意義嗎？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徹底吞噬的瞬間，一聲嘶啞的、帶著哭腔的呐喊，從下方傳來。
“葉宸！你他媽的給老子撐住啊！”
是蘇曉。
蘇曉站在祭壇的邊緣，手持唐刀，滿臉淚痕。他雖然無法理解葉宸正在經曆的法則層麵的戰鬥，但他能感覺到，那個他認識的、有點賤兮兮卻無比可靠的兄弟，正在“消失”。
“你忘了你說的話了嗎？你要保護林薇！你要找到你爸！你還要……你還要請我吃大餐呢！”蘇曉用儘全身力氣咆哮著，他的聲音在狂暴的能量對衝中顯得那麼微弱，卻又那麼堅定，“你他媽要是敢現在就死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蘇曉的呐喊，像一道驚雷，劈開了葉宸腦中的混沌。
他艱難地、緩緩地，低下了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祭壇之上，那個被他用身體護住的、氣若遊絲的女孩。林薇的銀鐲，已經徹底黯淡，但她依舊沒有死去。她的生命力，與他的生命力，通過源核，建立起了一絲微弱的聯係。是他在燃燒自己，為她延續了最後的一線生機。
他看到了蘇曉，那個總是嘴上不饒人，卻一次次為他擋下致命攻擊的兄弟。他那雙總是帶著一絲戲謔的丹鳳眼中，此刻隻剩下最純粹的、毫不掩飾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