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種比虛寂更深沉、比永恒更漫長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地下船塢。
那道由純粹封印之力構成的巨大金色符文烙印,如同神明的印章,牢牢地烙印在船塢的天花板上,散發著神聖而威嚴的光芒。它將之前那足以撕裂現實的恐怖裂隙,徹底地、完美地封死。所有的虛寂之手和觸須,都已化為烏有,仿佛從未出現過。
危機,以一種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方式,被強行終止了。
但沒有人感到喜悅。
幸存的龍城司特工們,一個個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他們看著天花板那道金色烙印,眼中充滿了後怕與迷茫。他們引以為傲的科技與訓練,在這場神明級彆的交鋒中,顯得如此渺小無力。
王毅靠在一截斷裂的鋼梁上,他看著遠處那個被銀色光罩籠罩的角落,眼神複雜到了極點。他手中的通訊器,早已被上級的質問和命令刷屏,但他卻一個字也回複不出來。他該如何報告?報告說一個瀕死的少年和幾個平民,在一位已故指揮官的“幫助”下,召喚出了上古神器的意誌,然後又有一位更古老的意誌自我犧牲,才拯救了這一切?這聽起來比歸一會的教義還要荒誕。
而在那片銀色光罩之中,氣氛更是壓抑到了極點。
葉宸靠在林薇的懷裡,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他體內的本源與濁流,雖然因為虛寂之主的暫時退卻而不再瘋狂衝撞,但那種從根源上的撕裂感,卻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最後的生機。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戳了無數個洞的氣球,生命力正在從每一個破口中,無可挽回地流逝。
更讓他痛苦的,是精神上的。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遠在東海之底,那座與他命運相連的鎮妖塔,此刻是何等的“虛弱”。那道由塔靈犧牲自己才換來的巨大裂痕,就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刻印在了塔的根基之上。他甚至能“聽”到,塔身內部,那些被鎮壓了無數個紀元的虛寂濁流,正因為這道裂痕,而發出了更加興奮、更加躁動的低吼。
他們贏了,但隻是暫時的。他們用一個巨大的、無法彌補的代價,換來了一點點喘息的時間。
“葉宸……你醒醒……”林薇的聲音沙啞而顫抖。她將自己的生命力,毫無保留地通過銀鐲輸送給葉宸,但這對於他那幾乎崩壞的源核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她能感覺到,葉宸的生命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地變得微弱,仿佛風中殘燭。
就在這片絕望的寂靜中,一聲極其微弱的、壓抑的咳嗽聲,突兀地響起。
“咳……咳咳……”
聲音的來源,是那個一直被眾人忽略的、倒在牆角的身影——蘇曉。
林薇猛地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蘇曉!你醒了?”
蘇曉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的胸口,那個被教主骨刺所創的傷口,在塔靈爆發的那股生命能量的衝刷下,已經奇跡般地愈合了,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疤痕。但他此刻的狀態,卻比受傷時更加糟糕。
他的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潮紅,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雙眼之中,充滿了痛苦、掙紮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
“塔……塔靈……”他張了張嘴,聲音乾澀得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
他剛才,經曆了一場常人無法想象的“夢境”。
在昏迷的那一刻,他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身體中抽離,拉入了一個無比宏大、卻又無比破敗的空間。
那是一座由純粹光芒構成的大殿。大殿的中央,矗立著九根通天徹地的巨柱,但每一根巨柱,都布滿了猙獰的裂痕,仿佛隨時都會崩塌。大殿的儘頭,那團代表著鎮妖塔本源意誌的光之核心,已經黯淡到了極點,如同風中殘燭。
而在那光之核心的麵前,站著一個由無數光點彙聚而成的、模糊的人形輪廓。
那就是……塔靈。
“……你……醒了……”塔靈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那聲音比之前更加虛弱,充滿了即將消散的疲憊。
“你做了什麼?!”蘇曉在意識中咆哮,“我感覺到了!你引爆了塔的本源!你瘋了?!那座塔是蘇家世代守護的聖物!你怎麼能……怎麼能……”
“……我彆無選擇。”塔靈的聲音,帶著一絲解脫,也帶著一絲深深的無奈,“如果……不這麼做……現在……這裡……已經……是……一片……虛無了。”
“虛無也比塔毀了強!”蘇曉的情緒無比激動,“你知道那道裂痕意味著什麼嗎?那意味著封印出現了缺口!虛寂之主會利用那個缺口,一點一點地腐蝕整個塔!也許是一百年,也許是一千年,但總有一天,它會徹底掙脫束縛!到那時,你今天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至少……我爭取到了……時間。”塔靈的聲音,依舊平靜。
“時間?給誰的時間?給那個快要死掉的執塔人嗎?”蘇曉的意識,轉向了現實世界中葉宸的方向,“他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談什麼修複鎮妖塔?你的犧牲,根本就是一場豪賭!一場把我們所有人都押上去的、毫無勝算的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