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下,那顆巨大而搏動的“虛寂之心”,如同一個懸掛在世界儘頭的黑色太陽,散發著永恒的、令人心悸的惡意。
蘇曉和林薇站在懸浮島嶼的邊緣,沉默地對視著。他們之間不需要任何言語,彼此的眼神中,都讀懂了那份義無反顧的決絕。
“我準備好了。”林薇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握緊了手腕上的銀鐲,那冰涼的觸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蘇曉沒有說話,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他仔細地調整了一下背上葉宸的姿勢,用早已被鮮血浸透的布條,將他更牢固地綁在自己身上。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將體內所剩無幾的古武氣勁,全部凝聚於雙腿。
“抓穩了。”
他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抱著必死的決心,朝著那片無儘的黑暗,縱身一躍!
身體失重的感覺,隻持續了不到一秒。
就在他們墜入深淵的瞬間,那顆搏動的“虛寂之心”,猛地加速了一拍!
“咚——!!!”
一聲沉重如萬鈞雷霆的心跳,響徹整個顛倒的世界。
緊接著,不可思議的景象發生了。
在他們下方的黑暗深淵中,無數條由光芒構成的、如同蛛網般的路徑,憑空浮現!這些路徑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在不斷地扭曲、延伸、斷裂、重組,仿佛一個被頑童肆意塗改的、巨大無比的迷宮。
這些光路,有的寬闊如大道,有的狹窄僅容一人。它們時而交錯,時而平行,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卻又充滿了致命陷阱的立體畫卷。
“就是現在!”蘇曉眼中精光一閃,他在空中強行扭轉身形,雙腳重重地踩在了一條離他們最近的光路之上。
“嗡——”
腳下的光路,如同水麵般蕩漾開來。一股奇異的、仿佛能扭曲時間的力量,瞬間包裹了他們全身。
蘇曉隻覺得眼前一花,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不清。他感覺自己明明隻向前踏出了一步,但當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他們已經出現在了數百米之外的另一條光路上。
“這是……空間折疊?”蘇曉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不……比那更可怕。”林薇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恐。她指著蘇曉的頭發,顫聲道:“你的頭發……”
蘇曉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頓時如遭雷擊。他那原本烏黑的短發,此刻,竟然在發梢處,出現了一縷刺眼的……灰白。
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間,他衰老了十歲。
“時間……這裡的規則,是混亂的時間!”蘇曉終於明白了。這個迷宮,不僅僅是一個空間陷阱,更是一個時間的絞肉機!每一條光路,都對應著一種不同的時間流速。有的快,有的慢,有的甚至可能在倒流!
他們被困在了一個由空間和時間共同構成的、變幻莫測的死亡牢籠之中。
“我們該怎麼辦?”林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在這個迷宮裡,他們連方向都無法辨彆,更不用說找到通往“虛寂之心”的路了。他們可能在這裡走上一天,外界已經過去百年;也可能在這裡走上百年,外界才過去一瞬。這種對時間感的徹底剝離,足以將最堅強的人逼瘋。
“彆慌。”蘇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葉宸的源核……還在指引我們。”
他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背上那具冰冷的身體上。果然,葉宸後頸那枚暗金色的源核印記,雖然黯淡,卻依舊在以一種極其微弱的頻率,閃爍著光芒,指向迷宮的某個方向。
“跟著它走。”蘇曉咬了咬牙,背起葉宸,攙扶著林薇,踏上了這條未知的、沒有回頭路的征程。
他們的旅程,變成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他們踏上了一條光路,眼前的景象瞬間快進。他們看到遠處的黑色枯樹,在幾秒鐘內完成了一整個從生長到腐朽的循環。他們感覺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但當他們離開那條光路時,卻發現林薇的眼角,多了一絲細微的皺紋。
他們又踏上了一條光路,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極致的緩慢。一滴從虛空中凝結的、粘稠的黑色液體,在他們眼前懸停了足足十分鐘,才緩緩滴落。他們感覺自己仿佛走了一個世紀,身心俱疲,但當他們離開時,卻發現連自己的呼吸都沒有改變。
最可怕的,是那些充滿了“回響”的光路。
當他們踏上其中一條時,周圍的景象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海州港的那個雨夜。他們“看”到了葉振邦,那個儒雅而堅定的男人,正與一個無法看清麵容的黑袍人激烈戰鬥。他們“聽”到了葉振邦最後的怒吼,以及他留給葉宸的那句染血的遺言。
這段“回響”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蘇曉和林薇都仿佛身臨其境。而當他們從這段“回響”中掙脫出來時,卻發現葉宸的身體,正在劇烈地顫抖。他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口中,無意識地呢喃著:“爸……爸……”
這個迷宮,不僅在物理上折磨他們,更在精神上,用他們最深刻的記憶和最痛苦的遺憾,反複地淩遲著他們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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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的脾氣,在這樣無儘的折磨中,變得越來越暴躁。他的古武傳承,在這個不講道理的混亂世界裡,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好幾次都想放棄,想隨便找一條路,走到儘頭,無論那是什麼。
但每一次,當他看到身旁那個雖然恐懼,卻依舊緊緊攙扶著他的林薇,當他感受到背上那具雖然冰冷,卻依舊在為他們指引方向的葉宸時,他心中的火焰,就會重新燃起。
他們不能放棄。
淩霜的犧牲,葉振邦的遺願,都壓在他們的肩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他們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努力支撐著葉宸的林薇,突然,停下了腳步。
“蘇曉……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