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玉米稈子已經竄得比人還高,頂著沉甸甸、開始泛黃的穗子,在風裡沙沙作響。
紅薯地的藤蔓厚得像毯子,扒開一角,底下已經能看見膨大的塊莖輪廓。
空氣裡飄著糧食即將成熟特有的、讓人心安的香氣。
菌棚那邊更是熱鬨,幾乎隔天就能收一茬肥嘟嘟的草菇,配上狩獵隊不時帶回來的山雞野兔,村裡的大鍋終日飄著帶鹽味的油腥和菌鮮。
飽暖,似乎真的在這片死過一遍的土地上,重新生了根。
人,也漸漸多了。
不再是大股的流民,多是三三兩兩,拖家帶口,被這裡的炊煙和隱約的生機吸引而來。
大多是麵黃肌瘦的女人和孩子,男人極少,即便有,也是瘦骨嶙峋,眼神渾濁。
柳如煙按照李晨定下的規矩,仔細盤問,查驗手腳,確認不是奸猾懶惰之徒,才肯放進來。
即便如此,村子的人口也悄然突破了六十,破敗的土屋不夠住,又在老錢的帶領下,緊挨著原有的屋子,搭起了幾個簡陋的茅草棚。
人多了,活氣足了,但李晨眉間的皺痕卻一天比一天深。
站在村口那排已經加固過數次、頂端削得鋒利的木柵欄後麵,目光沉沉地掃過外麵空曠的荒地。
柵欄能防野獸,能擋小股流寇,但如果……
幾天前夜裡那轉瞬即逝的反光,像根刺,紮在心底。
“這破欄杆,擋得住啥?”趙鐵蘭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用她那根寶貝木棍敲了敲碗口粗的柵欄柱,發出梆梆的響聲,“真來個幾十號拎刀子的,一衝就散架!”
李晨沒看她,視線落在村子依傍的那段天然矮坡和幾塊巨大的岩石上。“光靠木頭不行。要牆,石土牆,依托地勢,把村子圍起來。”
“牆?”趙鐵蘭挑眉,“說得輕巧,石頭哪來?人手呢?村裡的男人加起來不到十個,還一半是沒二兩力氣的!”
“石頭後山多的是。人手,”李晨終於側頭看她,眼神銳利,“女人也能搬石頭,也能和泥。不想被人當豬羊宰,就得把自己變成石頭。”
趙鐵蘭被那眼神看得心頭一凜,梗著脖子:“搬就搬!俺帶頭!”
當天下午,李晨就把所有人聚集到村子中央。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六十多雙眼睛望著他。
新來的流民臉上帶著惶恐和期盼,原來的村民則多了幾分篤定。
“糧食快熟了。”李晨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所有竊竊私語,“蘑菇能吃,鹽也有了。”
人群裡響起一陣低低的、帶著喜悅的騷動。
“但這些東西,招狼。”李晨話鋒一轉,語氣冰冷,“前幾天晚上,村外有東西在盯著我們。可能是狼,也可能是比狼更狠的東西。”
喜悅瞬間凍結,恐慌浮上許多人的臉。
“不想辛苦種出來的糧食被人搶走,不想自己變成彆人鍋裡的肉,”李晨指向村外那段矮坡和岩石,“我們就得在自己和狼之間,壘一道牆!一道他們撞不開、爬不上的牆!”
目光掃過一張張或恐懼或茫然或堅定的臉:“從明天起,所有能動的人,分成三隊。一隊,由趙鐵蘭帶領,繼續負責日常狩獵和警戒;二隊,由柳如煙帶領,照料莊稼、菌棚和後勤;三隊,所有還能出力氣的人,不論男女,跟我上山,開石,運土,築牆!”
“築牆?”人群嘩然。這工程聽起來太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