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時辰之內,我們要穿過大半個城區,在天亮之前,從宣陽門殺出去。”
李玄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我們今晚吃米飯”一樣的小事。
可這句話落入王允的耳中,卻不亞於一道九天驚雷,把他整個人都給劈蒙了。
他那雙剛剛才從震撼中稍微平複下來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銅鈴還大,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風中的茅草。他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平靜的少年,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驚嚇過度,出現了幻聽。
“公……公子?”王允的嘴唇哆嗦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問,“你……你方才說什麼?”
他身後的幾名家丁,包括剛剛收拾好裝備的王武,也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一個時辰,橫穿大半個洛陽城?
從這裡到東南方的宣陽門,足有十幾裡路,中間要穿過數條主街和無數小巷。如今城中大亂,董卓軍的巡邏隊如同瘋狗一般四處遊弋,城門更是早已戒嚴,彆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隻蒼蠅都未必飛得出去。
而他們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目標何其顯眼。
這已經不是冒險了,這是提著自己的腦袋,主動往刀口上送!
李玄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眾人情緒的劇變,他隻是重複了一遍,語氣甚至比剛才更加篤定:“我說,我們現在就走,去宣陽門。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胡鬨!簡直是胡鬨!”
王允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股積壓已久的憋屈和恐懼,讓他這位養氣功夫極深的大漢司徒,也忍不住失態地叫了起來。
“公子,老夫感念你救我全家性命,但此事絕無可能!”他指著巷子外那片深沉的黑暗,聲音都變了調,“你可知如今城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你可知那宣陽門由董卓麾下中郎將段煨親自鎮守,營中足有三千精兵?我們這十幾個人,如何闖得過去?這與自尋死路有何分彆!”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李玄的臉上。這是他作為一家之主,作為朝廷重臣的本能反應。李玄的計劃,徹底顛覆了他幾十年來形成的認知和常理。
然而,麵對王允近乎咆哮的質問,李玄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爭辯,隻是靜靜地看著王允,直到這位司徒大人自己說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才緩緩開口。
“王司徒,你說的都對。”
王允一愣,沒想到李玄會這麼乾脆地承認。
李玄的目光掃過王允,又掃過他身後那些麵帶驚恐的家眷,最後落在了緊緊攥著衣角、臉色煞白的貂蟬身上。
他繼續說道:“按常理,我們確實是死路一條。但現在,我們談的不是常理,是活命。”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你說的段煨,此刻確實在宣陽門。但根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他昨夜新得了一批樂女,今晚正在中軍大帳裡大擺筵席,喝得酩酊大醉。整個宣陽門大營,此刻群龍無首,真正主事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裨將。”
王允的呼吸猛地一滯。
李玄沒有停,他伸出手指,指向另一個方向。
“從這裡到宣陽門,需要經過三條主街,按規矩,每條街都有一支百人隊來回巡邏。但是,東街的巡邏隊長貪財,可以用錢買路。西街的巡邏隊被抽調去幫李傕將軍抓捕刺客家眷,今夜根本無人。而唯一需要我們小心的,隻有中街的巡邏隊,他們的換防時間,在半個時辰之後。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他們換防的間隙穿過去。”
李玄每說一句,王允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情報,精準到了將領的私生活、巡邏隊的動向、甚至具體的換防時間。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審訊能問出來的東西了,這簡直像是……像是有人將整座洛陽城的布防圖,攤開在了他的麵前。
王允看著李玄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心中那個“天人下凡”的念頭,再一次不可抑製地翻湧上來,並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至於城門口的盤查,”李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一群喝醉了的酒囊飯袋,和一個小小的裨將,能有多嚴密的盤查?王武的神箭,就是我們最好的通關文牒。”
他轉頭看向王武,後者在接觸到他目光的瞬間,立刻挺直了胸膛,握緊了手中的長弓,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戰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王司徒,”李玄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而銳利,“我再說一遍,我們隻有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那四個逃走的士兵,就算沒被巡邏隊殺死,他們的同夥也該發現不對勁了。天亮之後,董卓的大軍會像瘋狗一樣,把這座城掘地三尺。”
“到那時,我們躲在哪裡,都是死路一條。是現在,趁著夜色,趁著所有人都想不到我們敢這麼做的時候,去賭那一線生機。還是留在這裡,縮成一團,像懦夫一樣,等待明天早晨被剁成肉泥?”
“你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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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四個字,如同四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王允的心上。
巷子裡一片死寂。
王允劇烈地喘息著,他的大腦一片混亂。理智告訴他,這太瘋狂了。可他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咆哮,告訴他,李玄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留下來,是等死。
出去闖,是九死一生。
可九死一生,終究還有那“一生”的希望!
他的目光掃過自己瑟瑟發抖的家人,掃過那幾個麵如死灰的家丁,最後,落在了自己的義女貂蟬身上。
他看見,貂蟬那雙含著淚水的美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著李玄,那眼神裡,沒有恐懼,沒有懷疑,隻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賴。
王允的心,被這道目光狠狠地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