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那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像一瓢冰水,澆在了剛剛才緩過一口氣的王允心頭。
剛出虎口,又入狼窩。
這八個字,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他下意識地將身邊的貂蟬護得更緊了些,那枯瘦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車廂外,遠處的喧囂聲愈發清晰,兵刃碰撞的脆響、臨死前的慘嚎、劫匪得手後的狂笑,混雜在一起,織成了一張名為“亂世”的、血淋淋的網,而他們這輛小小的馬車,就像是網上的一隻無處可逃的飛蟲。
車廂內的氣氛,比剛才在宣陽門下麵對陷陣營時,還要壓抑。那時的危險,是明確的,是有形的,是高順那張鐵麵具和數百柄冰冷的戈矛。而此刻的危險,是未知的,是潛藏在黑暗中的,是人性最原始的、毫無道理可言的惡意。
貂蟬的臉埋在王允的臂彎裡,嬌軀的顫抖愈發劇烈。她不敢聽,也不敢看,隻能用這種方式來逃避那仿佛能穿透車壁的血腥氣。
然而,就在這片被恐懼浸透的死寂中,一個平靜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
“王司徒。”
是李玄。
他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慌亂,沉穩得像一塊投入波濤中的礁石,瞬間讓車廂內那幾乎要沸騰的恐懼,稍稍平息了幾分。
王允抬起頭,透過昏暗的光線,望向坐在對麵的少年。李玄已經放下了窗簾,將外界的血腥與慘叫隔絕開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裡,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逃出洛陽,隻是第一步。”李玄緩緩開口,仿佛在陳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接下來的路,隻會比在城裡,更危險。”
王允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他當然知道,李玄說的是對的。洛陽城再危險,終究還有法度,有城牆。而城外這廣闊天地,才是真正無法無天的修羅場。
“所以,”李玄的目光,落在了王允腳邊那個一直被他護得死死的木匣上,“現在,我們可以談談,那隻木匣裡的東西了。”
轟。
王允的腦子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他完全沒料到,李玄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提出這個問題。他的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看著李玄的眼神,充滿了震驚與戒備。
那隻木匣,是他此行最大的依仗,也是最致命的秘密。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想,早已被這個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了那把被“無中生有”捏造出瑕疵的焦尾琴,想起了那個轉瞬之間便脫胎換骨的護衛王武。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悄然爬上後頸。
在這個少年麵前,自己似乎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公子……說笑了。”王允的聲音沙啞乾澀,他本能地想要否認,“匣中之物,不過是老夫變賣家產後,剩下的一些……黃白之物,以備路上不時之需罷了。”
他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心虛。
李玄沒有反駁,隻是輕輕地笑了笑。那笑聲在狹小的車廂裡回蕩,聽在王允的耳中,卻比外麵劫匪的狂笑還要讓他心驚肉跳。
“黃白之物?”李玄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木匣,看到裡麵的東西,“王司徒,黃白之物,可請不動高順的親衛下城樓為您‘驗貨’。黃白之物,也配不上您方才在城門口,那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李玄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柄小錘,精準地敲在王允最脆弱的神經上。
“我們剛剛逃出的是一座樊籠,可外麵,是一個更大的獵場。光靠錢財,我們走不出十裡。光靠小聰明,我們也躲不過下一次盤查。”
李玄的身子微微前傾,陰影從他臉上退去,露出一張平靜卻又帶著無形壓迫感的臉。
“王司徒,你我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想活,也想讓您和貂蟬小姐活下去。但要活下去,我們手上,就必須有真正的‘牌’。”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而您的這張牌,就在這個匣子裡。現在,您是想繼續把它藏著,直到我們一起被野狗分食,還是把它拿出來,讓我們看看,有沒有機會,搏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車廂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王允粗重地喘息著,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看著李玄,那雙渾濁的老眼裡,掙紮、恐懼、猶豫、希冀……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為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力感的歎息。
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從李玄走出馬車,麵對高順的那一刻起,這支隊伍的主導權,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轉移到了這個神秘的少年手中。
他緩緩地彎下腰,動作僵硬地,將那個木匣,抱到了自己的膝上。那木匣由上好的楠木製成,上麵沒有過多的雕飾,隻在鎖扣處,有一個小巧而精致的銅鎖。
王允從懷裡摸出一把鑰匙,手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將鑰匙插進鎖孔。
“哢噠。”
一聲輕響,鎖開了。
王允的動作,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仿佛他打開的不是一個匣子,而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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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的空氣,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貂蟬也停止了顫抖,一雙淚眼婆娑的美眸,好奇又緊張地盯著那個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