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該我們了。”
李玄的聲音很輕,像一片枯葉落在地上,瞬間就被山寨裡沸反盈天的喧囂所吞沒。然而,這句輕語卻像一道無形的指令,精準地切入了王武的感知。
那尊鑄鐵雕像般的身體,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多餘的動作。王武隻是將身體的重心微微前傾,整個人便如同一滴融入溪流的水,悄無聲息地滑入了密林邊緣的陰影。李玄緊隨其後,兩人的動作仿佛經過了千百次的演練,協調得如同一個人的左右手。
【潛行】詞條的力量,在這一刻被發揮到了極致。他們的呼吸被壓縮到了一個微不可聞的頻率,與山風的嗚咽混為一體;他們的腳步落在滿是枯枝碎石的山路上,卻不發出絲毫聲響,仿佛踩在了一張無形的、厚實的地毯上。
他們成了兩道在混亂光影中穿行的鬼魅。
山道上,一個又一個山賊提著水桶,或者乾脆空著手,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從他們身邊衝過,奔向糧倉那片衝天的火海。一個山賊跑得太急,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個踉蹌,險些撞在李玄的身上。李玄的身形隻是如水波般微微一晃,那山賊便擦著他的衣角摔倒在地,嘴裡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看都沒看身邊一眼,繼續向前衝去。
從始至終,他都不知道,死神剛剛與他擦肩而過。
李玄的眼神冷得像一口古井。他看著眼前這幅混亂的畫卷,心中沒有絲毫波瀾。這片喧囂,這股恐慌,都是他親手譜寫的樂章。他不是闖入者,而是這場盛大毀滅的指揮。他的心臟在平穩而有力地跳動著,泵出的不是恐懼的腎上腺素,而是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興奮感。
他身前的王武,則完全是另一種狀態。
如果說李玄是棋手,那王武就是棋盤上最致命的那枚棋子。他的世界裡,已經過濾掉了所有無用的信息。糧倉的火光,隻是為他標示風向的旗幟;山賊的慘叫,不過是為他計算距離的回音。他的雙眼,如同一對最精密的測距儀,自動鎖定著前方那座燈火通明、此刻卻異常空虛的聚義廳。他的身體與手中的柘木弓,已經達到了某種玄妙的和諧,弓是手臂的延伸,箭是意誌的凝聚。他能感覺到,百步之內,任何一絲空氣的流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兩人一前一後,以一種與周圍的狂亂格格不入的沉靜,迅速逼近了權力的中心。
聚義廳的門口,一片狼藉。
傾倒的酒壇還在“咕嚕咕嚕”地向外淌著渾濁的酒液,與地上被踩爛的烤肉、果皮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酸腐與焦糊交織的古怪氣味。那麵巨大的“替天行道”的旗幟,被匆忙跑出的人流撞得歪向一邊,無力地耷拉著,像一句說出口的、無人相信的謊言。
大廳之內,不再有狂歡。
上百人豪飲的盛景,如今隻剩下東倒西歪的桌椅和滿地的杯盤碎片。主位上那張寬大的虎皮椅,空著。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在那張空椅子前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暴躁黑熊。
正是黑風寨大當家,牛霸天。
他身邊,還站著最後四個貼身的護衛。但這四個人,早已沒了平日裡的彪悍之氣。他們緊握著鋼刀,臉色煞白,眼神驚疑不定地在糧倉和地牢兩個方向來回掃視,喉結因為緊張而上下滾動。
“一群廢物!飯桶!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牛霸天猛地轉過身,一腳將身邊的一張矮幾踹得粉碎,木屑四濺。他那張橫肉叢生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酒精的作用,呈現出一種恐怖的醬紫色。“糧倉著火,地牢被劫!是在老子的壽宴上!這是在打老子的臉!”
他的咆哮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帶著一絲色厲內荏的虛弱。
“大……大當家息怒!”一個護衛壯著膽子勸道,“獨眼龍大哥已經帶人去地牢了,那群小娘們跑不掉的!火……火肯定也能救下來!”
他說這話時,自己都沒什麼底氣。兩處同時出事,這太巧了,巧得讓人心底發毛。
牛霸天根本聽不進任何勸慰,他現在就像一個被點燃的火藥桶,任何一點火星都能讓他徹底爆炸。他的理智,早已被那條灰色的【剛愎自用】詞條徹底蒙蔽,他不會去思考這背後是否有陰謀,隻會將一切歸咎於手下的無能和該死的好運。
就在聚義廳外一根粗大的廊柱陰影裡,李玄和王武停下了腳步。
他們就像兩尊融入黑暗的雕像,靜靜地看著廳內那頭狂怒的野獸和他最後幾個戰戰兢兢的守衛。
李玄的目光,穿過搖曳的火光,精準地落在了牛霸天的身上。他心念一動,【洞察】的能力悄然發動。
瞬間,幾行虛幻的文字,清晰地浮現在牛霸天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