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牛霸天已死”,如同一道天雷,不是劈在聚義廳的屋頂上,而是直接劈進了黑風寨每一個山賊的腦子裡。
聲音並不算震耳欲聾,卻擁有一種詭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烈火燃燒的劈啪聲、女人的尖叫聲和同伴們雜亂的呼喊聲,精準地鑽入每個人的耳膜。
山賊“狗子”剛提著一桶水從井邊跑出來,腳下一個踉蹌,半桶水“嘩啦”一下全潑在了自己腳上,他卻渾然不覺。他茫然地停下腳步,和其他人一樣,傻傻地抬起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聚義廳。
夜幕被糧倉的衝天火光映照得一片血紅,聚義廳那高大的屋頂輪廓在火光中搖曳,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而在那巨獸的脊背上,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
他們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一個身形挺拔,一個魁梧如塔,在跳動的火光下,身影被拉得又細又長,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勾魂使者。
死了?
大當家死了?
狗子的第一個念頭是:放屁!
大當家是誰?是能一拳打死一頭牛的牛霸天!是【銅皮】護體,尋常刀劍砍上去都隻能留下一道白印的牛霸天!今天還是他老人家的壽宴,他正在聚義廳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怎麼可能死?這一定是哪裡來的瘋子在胡說八道,擾亂軍心!
“胡說八道!大當家正在廳裡喝酒呢!”一個離得近的小頭目色厲內荏地吼道,他似乎想用自己的聲音壓下心中那股不受控製的恐慌。“兄弟們,彆信他的鬼話!肯定是官府派來的探子,想詐我們!跟我上,去把那兩個雜碎剁了喂狗!”
這番話起到了一些作用。山賊們大多是亡命之徒,腦子一熱,血氣上湧,也就不去想那麼多了。
“對!剁了他們!”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找死!”
然而,響應者寥寥。
更多的人,像狗子一樣,隻是呆立在原地,沒有動。
因為,有些事情,經不起細想。
為什麼偏偏在大當家壽宴的時候,糧倉會走水?
為什麼火剛燒起來,地牢那邊的娘們就反了?
為什麼……聚義廳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按理說,有人敢在屋頂上這麼叫囂,大當家那火爆脾氣,早就該提著他的開山大斧衝出來了,怎麼會任由對方在那裡妖言惑眾?
除非……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一顆冰冷的毒種,在每個遲疑的山賊心中悄然發芽。
就在這時,地牢方向的廝殺聲和慘叫聲變得更加淒厲。
“頂不住了!三當家,這群娘們瘋了!”
“她們搶了刀!快來人啊!”
一個負責圍攻地牢的山賊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他的一條胳膊軟軟地垂著,臉上滿是血汙,眼神裡隻剩下恐懼。“三當家……三當家被她們用石頭砸死了!”
“什麼?!”
這個消息,成了壓垮駱駝的又一根稻草。
三當家,雖然武藝平平,但為人最是凶狠,平日裡最喜歡折磨人。現在,他竟然被一群手無寸鐵的女人給反殺了?
混亂,像瘟疫一樣,徹底蔓延開來。
去救火的山賊,看著那已經燒塌了半邊的糧倉,知道大勢已去,提著水桶,不知該進該退。
圍攻地牢的山賊,聽聞三當家慘死,再看著那扇緊閉的、仿佛怪獸巨口的地牢大門,也不敢再上前。
而那些剛剛被小頭目煽動起來,準備衝向聚義廳的人,也在這接二連三的噩耗中,停下了腳步。
整個黑風寨,數百號人,就像一群被斬掉了蜂後的工蜂,在巢穴裡嗡嗡亂飛,徹底失去了方向。他們一會兒看看東邊的火,一會兒聽聽西邊的慘叫,最後,目光又不約而同地,全部彙聚到了聚義廳的屋頂。
那兩個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仿佛是兩尊俯瞰眾生的神隻,冷漠地審視著腳下這片亂象。
恐懼,在沉默中發酵,變得比任何呐喊都更加沉重。
……
地牢內。
當那聲“牛霸天已死”傳來時,原本嘈雜、充滿恐懼與哭泣的地牢,瞬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所有少女都停下了動作,她們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門外猛烈的撞擊聲和咒罵聲,也在這句話響起後,戛然而止。
張寧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胸口劇烈地起伏。汗水浸濕了她的後背,握刀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但她的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賭對了。
她賭對了!
那個神秘的年輕人,那個隻用口型和手勢與她交流的人,他不僅信守了承諾,點燃了信號的火焰,他所圖謀的,竟然比她想象中最大膽的計劃,還要瘋狂百倍!
他不是要製造混亂,趁機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