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廣場,卷起灰燼與血腥的氣息,卻吹不散那凝固如實質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無論是跪地的山賊,還是站著的少女,都怔怔地看著那個站在火光與陰影交界處的年輕人。
他的承諾言猶在耳,那“公道”二字,仿佛還帶著溫度,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上。
張寧扶著身邊仍在抽泣的女孩,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掌心。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一種全新的、審視的目光去觀察李玄。震撼過後,是更深的迷惘。這個人,他到底想做什麼?他不是官府,卻要行審判之事;他不是豪強,卻在彈指間收服了一座山寨。他所做的一切,都超出了這個時代對一個“俠客”或者“流民”的定義。
“還愣著做什麼?”
李玄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對身後的王武下令,“按我說的辦。”
“是!”
王武的回應聲如洪鐘,他那魁梧的身影動了起來,像一頭蘇醒的巨熊。他從腰間解下一捆粗麻繩,大步走向那群被張鐵牛甄彆出來的、麵如死灰的“惡徒”。
“都給老子起來,排好隊!”王武的吼聲簡單粗暴,卻極具效率。
那四十七名山賊,在李玄的言語和王武的威懾下,早已沒了半點反抗的心思。他們像是被抽了骨頭的蛇,一個個癱軟地站起來,任由王武和他挑選的幾個機靈“降卒”用麻繩將他們雙手反綁,像串螞蚱一樣串成一長串。
哭喊聲,求饒聲,咒罵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顯得那麼無力而蒼白。
“公子饒命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大哥,王大哥!以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放開我!你們這群叛徒!大當家在天上看著你們!”
王武對此充耳不聞,他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偶爾有哪個不老實的,他便直接一腳踹過去,那人立刻像滾地葫蘆一樣沒了聲息。簡單,高效,且極具威懾力。
而另一邊,張鐵牛正經曆著人生中最奇特的時刻。
他站在那群被他判定為“可留”的人麵前,這些人裡,有他熟悉的、同樣被逼上山的難兄難弟,也有一些隻是混日子、罪不至死的普通嘍囉。
此刻,這些昔日的“同僚”們,正用一種混雜著感激、敬畏和討好的眼神看著他。那個曾經因為一碗肉湯就對他拳腳相加的小頭目,現在正縮著脖子,對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鐵牛兄弟,多謝了,多謝了!以後……以後但凡有差遣,你吭一聲!”
張鐵牛隻是木訥地點了點頭,他還沒完全適應這種身份的轉變。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站在不遠處,正平靜注視著這一切的李玄。
他忽然明白了。
李玄交給他這個任務,不僅僅是為了甄彆善惡,更是在用他這塊“石頭”,去攪動山寨這潭死水。通過他,李玄將所有山賊瞬間分化成了三個陣營:必死的惡徒,待罪的牆頭草,以及……被赦免的“自己人”。
這是一種帝王心術般的手段,無形中便瓦解了山賊內部最後一點抱團的可能。
想通了這一點,張鐵牛的腰杆不自覺地又挺直了幾分。他看向那些人的眼神,也從最初的茫然,多了一絲堅定。
李玄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他要的,不隻是一個聽話的張鐵牛,而是一個能幫他管理這群人的張鐵牛。現在看來,這塊璞玉,稍加雕琢,堪當一用。
“公子,”王武已經處理完了那批死囚,走過來複命,“都捆好了,關進了聚義廳旁邊的柴房,派了十個人看著。”
李玄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廣場上剩下的兩百多名山賊。這些人,是黑風寨的主體,也是最複雜的部分。他們中的大多數,手上或許沒有直接沾染人命,但攔路搶劫、欺壓百姓的事,肯定沒少乾。
如何處置他們,才是真正的難題。
殺了,太過殘忍,也浪費了寶貴的青壯勞力。
放了,無異於縱虎歸山,他們很快又會成為另一夥山賊,為禍鄉裡。
唯一的路,就是收編。
但收編一群亡命之徒,無異於與虎謀皮。今日他們可以因為恐懼而臣服,明日就可能因為利益而反噬。
李玄踱步走到這群人麵前,他的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兩百多雙眼睛,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偌大的廣場,隻聽得到他一人的腳步聲和眾人的呼吸聲。
“你們,”李玄停下腳步,環視眾人,“想活,還是想死?”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也是一個最沉重的問題。
“想活!想活!”人群中立刻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回應。
“很好。”李玄的聲音依舊平淡,“想活,就要守我的規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從今天起,黑風寨不複存在。你們不再是山賊,而是我李玄的兵。”
眾人麵麵相覷,從山賊變成兵?這……這是招安了?許多人眼中露出喜色。能吃上軍糧,總比當賊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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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既為我的兵,當遵我的令。令行禁止,有違者,殺無赦。”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一股無形的煞氣彌漫開來,剛剛升起的一絲喜悅氣氛瞬間被壓了下去。眾人心中一凜,不敢再有絲毫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