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東方的山巒背後,透出了一抹魚肚白,將籠罩了一夜的濃霧染上了一層淺淡的金色。黑風寨,或者說如今的玄甲軍營地,已經從沉睡中蘇醒。
夥房那邊,張鐵牛正指揮著幾個夥頭軍,將一桶桶熱氣騰騰的肉粥和炊餅抬到廣場上。他的動作比往日裡麻利了許多,臉上那副憨傻的表情也收斂了不少,取而代代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敬畏。
他時不時地,就會朝後山的方向瞥一眼,仿佛那裡有什麼吃人的猛獸。
昨夜子時,那二十個被公子選中的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又像是被灌注了新的魂,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從後山回來,各自找了個角落坐下,便再無聲息。他們就像黑暗中的石頭,不言不語,卻讓每一個靠近他們的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頭兒,你看那些家夥。”一個年輕的夥夫湊過來,壓低了聲音,朝廣場的角落努了努嘴。
張鐵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二十名斥候正圍坐在一起,小口小口地吃著炊餅。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安靜得可怕,連咀嚼的聲音都微不可聞。明明就在眼前,卻給人一種隨時會融入晨霧的錯覺。
“少看,少問,做好你自己的事。”張鐵牛低聲嗬斥了一句,心裡卻也直犯嘀咕。這幫小子,以前哪個不是吃飯像搶食的餓狼,現在倒好,一個個跟廟裡的泥菩薩似的,透著股邪性。
卯時三刻,晨光已經驅散了大部分霧氣。
“鐺——鐺——鐺——”
三聲清脆的鐘鳴響徹山穀。
這不是催促吃飯的鐘,而是集結的號令。
“嘩啦!”
幾乎是在鐘聲落下的瞬間,營房裡、廣場上,所有正在吃飯、整理行裝的士兵,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動作迅捷地衝向自己的隊列。
沒有叫罵,沒有推搡。
三百人的隊伍,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便在廣場上集結成一個整齊的方陣。盔甲鮮明,刀槍林立,在初升的朝陽下,反射著冰冷的寒光。
王武站在隊列的最前方,身姿挺拔如鬆,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激動與自豪。這就是他夢想中的軍隊!不,這甚至比他夢想中的還要完美。
高台上,王允和貂蟬並肩而立,俯瞰著下方這支脫胎換骨的軍隊,神情各異。
王允捋著胡須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一生都以大漢忠臣自居,見識過京師的羽林衛,也見過邊關的百戰精銳。可無論是哪一支軍隊,都從未給過他如此強烈的震撼。
這不是一支由山賊和家丁臨時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
這是一支……有著軍魂的鐵軍!
他看向站在隊列前方的那個年輕人,李玄。
李玄換上了一身玄色的勁裝,外麵罩著一件同色的披風,更襯得他麵如冠玉,身姿挺拔。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但整個方陣的肅殺之氣,卻仿佛都以他為中心,凝聚成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王允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本以為,帶著李玄逃出洛陽,前往陳留投靠故友張邈,隻是權宜之計,是為了保全性命,圖謀東山再起。可現在看來,自己這位“賢婿”,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要依附於任何人。
他是在打造屬於自己的力量。
一股足以在這亂世中,掀起滔天巨浪的力量!
王允忽然感到一陣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將王家、將貂蟬、將大漢的未來托付給這個年輕人,究竟是對是錯。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棋盤上的棋子,已經不甘於做棋子,他開始自己落子了。
與王允的複雜心思不同,貂蟬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李玄的身上。
她的眼中沒有天下大勢,沒有權謀機變,隻有那個在晨光中愈發耀眼的身影。
她能感覺到,夫君變了。
從洛陽城逃出來時,他雖然沉穩,但眉宇間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和謹慎。而現在,他站在那裡,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鋒芒畢露,自信而從容。
他的身邊,是令行禁止的鐵軍;他的身後,是忠心耿耿的猛將。
貂蟬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但在這驕傲的深處,又藏著一絲淡淡的擔憂。她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小手,那裡麵,似乎還殘留著昨夜那顆參丸的餘溫。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山林中竄出,幾個起落便來到了高台之下。
正是斥候隊長,李風。
他單膝跪地,動作乾脆利落,聲音沉穩地彙報:“啟稟公子,前方三十裡道路通暢,沿途村落皆已十室九空,未發現任何可疑蹤跡。”
李玄點了點頭:“繼續前探,保持五十裡距離,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