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已由濃墨轉為鐵青。
葫蘆穀的夜風停了,那股彌漫在空氣中,足以讓活人窒息的血腥味,似乎也隨之沉澱下來,與地上的泥濘、屍骸、斷裂的兵刃融為一體。東方,一線魚肚白艱難地撕開了地平線的邊緣,為這片修羅場鍍上了一層冰冷而慘白的光。
戰鬥已經結束,但戰爭的餘韻,卻像一口沉重的鐘,仍在每個幸存者的耳邊嗡鳴。
孫堅的長沙軍,幸存的將士們大多已脫力,三三兩兩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有人在默默地為死去的袍澤收斂屍骨,動作遲緩而麻木;有人則用布條胡亂包紮著傷口,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劫後餘生的慶幸,被巨大的疲憊和悲傷稀釋得所剩無幾。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玄的玄甲軍。
他們依舊保持著那個沉默的方陣,仿佛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就從未移動過分毫。在李玄的命令下,一部分士兵已經脫離陣列,開始以一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效率,打掃戰場。
他們將尚能使用的兵器歸攏一處,將散落的箭矢拔出回收,甚至會從黃巾軍的屍體上剝下相對完好的皮甲。整個過程悄無聲息,沒有交談,沒有喧嘩,隻有甲葉碰撞的輕微聲響和規律的腳步聲。他們不像是在打掃戰場,更像是一群工匠,在回收可利用的零件。
孫堅看著這一幕,心中的震撼遠未平息。他麾下的程普、黃蓋等人,更是看得眼皮直跳。治軍之嚴,竟至於斯!
“李將軍,大恩不言謝。”孫堅收回目光,聲音因長時間的嘶吼而有些沙啞,卻依舊中氣十足,“我需儘快率部返回長沙休整,補充兵員。此地不宜久留,不知將軍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這是在試探,也是在表達一種關切。這支神秘的軍隊,就像是憑空出現,他想知道他們的去向。
李玄的目光從那枚溫熱的虎頭令牌上移開,望向孫堅,神色平靜:“我亦無久留之意。待戰場打掃完畢,便會離開此地。”
他沒有說要去哪裡,一如他沒有說自己從哪裡來。
孫堅也不再追問,隻是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不瞞將軍,此次我奉命討伐黃巾,本以為是手到擒來,卻不想險些陰溝裡翻船。這天下,真是越來越亂了。”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聽聞,陳留太守張孟卓張邈)廣發檄文,邀天下各路豪傑會盟,共討國賊董卓。待我返回長沙,處理完軍務,便會即刻北上,響應盟約。屆時,若能在陳留再見將軍,實乃文台之幸!”
這話,既是告知自己的去向,也是在向李玄發出一個非正式的邀請。在他看來,像李玄這樣的人物,以及他麾下這支精兵,絕對是討董聯盟中一股不可或忽視的力量。
“會盟討董?”李玄故作沉吟,仿佛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枚令牌的虎紋,片刻後,才緩緩抬眼,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的精光,“若真有此事,天下義士,自當群起響應。屆時,說不定你我真有陳留再會之日。”
得到了這個模糊卻又充滿希望的答複,孫堅心中大定,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孫堅身後,沉默不語的孫策,忽然上前一步,對著李玄一抱拳,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倔強:“李將軍,今日救父之恩,孫策銘記。他日若在沙場相遇,我必不會再像今日這般狼狽!”
這話說得有些突兀,甚至帶著幾分挑戰的意味。
程普和黃蓋臉色微微一變,想出聲喝止,卻被孫堅抬手攔下。孫堅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李玄,想知道這個年輕人會如何回應。
李玄的目光落在孫策那張英氣勃發的臉上,看到了他眼神深處的不甘與渴望。他頭頂那【江東小霸王】的金色詞條,雖未激活,卻仿佛在隨著主人的心緒而明暗不定。
李玄笑了,不是那種客套的、疏離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帶著幾分欣賞的笑意。
“我等著。”他隻說了三個字。
沒有長輩對晚輩的勉勵,沒有故作高深的指點,隻有平等的、仿佛朋友間的約定。
這三個字,卻比任何說教都更能擊中孫策的心。他微微一愣,隨即挺直了胸膛,那雙明亮的眼睛裡,仿佛有火焰在燃燒。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退回了父親身後。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現場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些許。
孫堅下令,將自己軍中備用的五十副精良鎧甲和三十匹戰馬,連同此戰繳獲的所有物資,全部交割給了玄甲軍。
長沙軍的士兵們看著玄甲軍井然有序地上前,將那些沉重的鎧甲和物資搬運接收,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混亂。他們再看看自己這邊東倒西歪的同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中蔓延。那不僅僅是羨慕,更是一種敬畏。
天光,終於大亮。
晨曦驅散了最後一絲陰霾,給染血的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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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堅整頓好殘部,翻身上馬。他麾下的一千多名幸存者,也紛紛強打起精神,列隊待發。
“李將軍,就此彆過!”孫堅在馬上,對著李玄遙遙一抱拳,“長沙路遠,後會有期!”
“孫太守,一路保重。”李玄亦抱拳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