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穿過葫蘆穀,帶起一陣嗚咽。
那風裡,沒了方才的肅殺,卻多了一種近乎於宗教儀式般的莊嚴肅穆。
所有玄甲軍士兵都站得筆直,像一尊尊沉默的黑色雕像,目光灼灼地彙聚在李玄的身上。他們像是在等待神諭的信徒,等待著主公將那句驚世駭俗的宣告,化為現實。
“主公,畫什麼圖騰?”
張寧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李玄嘴角的笑意,在那張因消耗過度而略顯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醒目,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了然與一絲恰到好處的邪氣。
“就畫……一個青麵獠牙的,惡鬼。”
這六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像六塊巨石砸入每個人的心湖。
惡鬼?
以惡鬼為旗?
自古以來,軍隊的旗幟,或繡猛虎,或繡蒼鷹,或繡麒麟,皆是祥瑞勇武之獸。再不濟,也是書寫主將的姓氏,以彰顯榮耀。
何曾有過,以汙穢邪祟的惡鬼為圖騰的道理?
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坐實了外界那些“地府陰兵”、“少年魔王”的汙蔑之名?
然而,短暫的錯愕之後,二百名玄甲軍士兵的眼中,非但沒有出現疑惑與抗拒,反而燃起了一種更加熾烈、更加偏執的火焰。
神跡,他們親眼見過。
主公,在他們心中已是謫仙般的人物。
仙人行事,豈是凡人能夠揣度?主公說這是惡鬼,那這惡鬼,也必然是守護他們的神鬼!
“王武!”李玄的聲音再次響起。
“屬下在!”王武大步出列,身軀挺得如一杆標槍。
“取黑狗之血,混以朱砂。”
“喏!”
王武領命,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猶豫。隻是,剛走兩步,他那張素來沉穩的麵孔上,浮現出一絲罕見的為難。這屍橫遍野的山穀裡,上哪去找一條黑狗?
他目光掃過輜重隊,忽然眼睛一亮。他記得,夥夫老張前兩天不知從哪弄來一條瘦骨嶙峋的黑犬,說是養肥了給弟兄們打牙祭。
片刻之後,王武提著一條不住悲鳴、四肢亂蹬的黑色土狗回來了。夥夫老張跟在後麵,臉上滿是痛心疾首,仿佛被搶走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兒子。
“主公,狗……狗血來了。”王武臉上帶著一絲古怪。
李玄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一個角落裡的士兵身上。那士兵叫李狗蛋,名字土氣,卻是軍中公認畫畫最好的人,平日裡休息時,總能用木炭在地上畫出活靈活現的花鳥魚蟲。
“李狗蛋。”
“啊?到!”李狗蛋一個激靈,激動得臉都漲紅了,連忙出列。
“旗,由你來畫。”
“喏!保證……保證完成任務!”李狗蛋的聲音都在發顫,這可是畫軍旗!是他們玄甲軍的第一麵,獨一無二的軍旗!這是何等的榮耀!
很快,一口行軍鍋被架了起來。
黑狗血混入鮮紅的朱砂,在鍋裡被緩緩攪動,散發出一股混雜著血腥與奇異香氣的味道。那顏色,是比尋常血液更加深邃、更加粘稠的暗紅,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一麵嶄新的純黑色大旗,被四名士兵拉扯著,平鋪在地上。
李狗蛋跪在旗前,手中拿著一支用馬尾毛自製的畫筆,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度的亢奮。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主公那平靜而又充滿力量的眼神,以及那句“青麵獠牙的,惡鬼”。
他不知道真正的惡鬼長什麼樣,但他知道,主公心中的惡鬼,該是什麼樣。
那絕不是凡俗畫師筆下那種徒有其表的凶惡。
那應當是……一種源自神魂的威嚴,一種讓萬物為之懾服的霸道!
他猛地睜開雙眼,眼神變得專注而虔誠。他蘸滿了那粘稠的血色顏料,落下了第一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張寧站在李玄身後,看著這一幕,美眸中情緒複雜。她出身黃巾,太明白這種近乎於“造神”的儀式,對一支軍隊的凝聚力有多麼恐怖的提升。張角也曾用符水和“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席卷了整個大漢。
但李玄的手段,比張角更高明,也更直接。
張角許諾的,是一個虛無縹緲的“黃天”。
而李玄,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神跡”。他不需要虛無的口號,他隻需要將自己的意誌,烙印在每一個士兵的靈魂裡。
筆鋒在黑色的旗麵上遊走。
一個輪廓,漸漸成型。
那是一個不成比例的巨大頭顱,青麵如靛,獠牙外翻,雙目圓睜,額生獨角。但詭異的是,那雙眼睛裡,沒有瘋狂與混亂,反而是一種極度的、冰冷的、俯瞰眾生般的冷靜。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充滿了嘲弄與蔑視。
寥寥數筆,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與威壓,便從那旗麵上撲麵而來。
當李狗蛋畫下最後一筆,為那惡鬼的瞳孔點上那抹血紅的朱砂時,一陣恰到好處的山風吹過,將平鋪在地上的大旗,猛地吹起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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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麵翻飛,那惡鬼的頭顱,仿佛在風中活了過來,那雙冰冷的眼睛,似乎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嘶——”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有士兵,都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們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個真正的、來自九幽地獄的魔神,正在通過這麵旗幟,凝視著這個人間。
“豎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