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那一聲“某願往”,如平地驚雷,炸響在氣氛微妙的盟主大帳之內。
帳中瞬間的死寂,被他身上那股撲麵而來的猛虎之氣衝得支離破碎。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了過去,落在這個身材雄壯、麵容剛毅的江東太守身上。
那不是試探,不是盤算,而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悍勇與自信。仿佛汜水關不是什麼天險雄關,華雄也不是什麼西涼猛將,而僅僅是他功勞簿上,下一個即將被寫下的名字。
“好!”
主位之上的袁紹,撫掌大讚,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員猛將,來為聯軍打開局麵,為他這個盟主掙得第一份顏麵。
“文台將軍真乃我聯軍之棟梁!有將軍為先鋒,何愁董賊不破!”袁紹的聲音洪亮,一番話將孫堅高高捧起,也順勢將這件最棘手的差事定了下來。
左側的曹操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他端起酒杯,遙遙向孫堅示意。這個江東猛虎,果然名不虛傳。
坐在角落裡的劉備,看著孫堅那慷慨激昂的身影,眼中也流露出敬佩之色,他身後的關羽,那雙微閉的丹鳳眼,也悄然睜開了一絲縫隙。
然而,一片讚譽聲中,卻有一個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嗬嗬……”
一聲不大不小的冷笑,從右側首位的後將軍袁術席間傳來。
袁術斜斜地靠著憑幾,一手把玩著腰間價值不菲的龍紋玉佩,另一隻手端著酒爵,甚至沒有正眼看孫堅一下,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瞥著他,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區區長沙太守,一介武夫,也敢在此誇下海口?”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帳內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汜水關乃何等險要之地?西涼兵又是何等悍勇?你這般輕率,莫不是想拿我聯軍將士的性命,去換你一個人的功勞?”
這番話,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瞬間讓帳內剛剛熱起來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孫堅的臉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他猛地轉頭,虎目如電,死死地盯住了袁術:“袁公路!你此話何意?我孫堅為國討賊,一片公心,天地可鑒!倒是你,身為後將軍,不思如何為大軍籌謀,卻在此消遣同袍,是何居心?”
“居心?”袁術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終於坐直了些,將酒爵重重地頓在案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乃盟軍糧草總督,大軍的吃穿用度,皆由我調配。你孫文台要當先鋒,可以!但醜話說在前麵,如今各路兵馬彙聚,糧草本就緊張,我可拿不出多餘的糧秣來供應你的先頭部隊。若你因此敗了,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他圖窮匕見,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克扣糧草。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口舌之爭,而是釜底抽薪的致命一擊。
“你!”孫堅氣得須發皆張,他腰間的古錠刀發出一陣“嗡嗡”的顫鳴,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
“我軍自出長沙,糧草輜重皆是自備,何曾向聯盟多要過一粒米?如今奉盟主之令,出征在前,你卻以糧草為由,從中作梗!袁術,你究竟是何肺腑!”
“哼,我什麼肺腑,輪不到你來置喙。”袁術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擺明了就是不與你合作的姿態,“我隻知道,糧草調度,乃盟主賦予我的職權。我說不夠,就是不夠。你有本事,就自己變出來!”
兩人針鋒相對,劍拔弩張,整個大帳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各路諸侯噤若寒蟬,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假裝在研究自己麵前的酒杯。這是袁家的內部矛盾,誰也不想摻和進去。袁紹是盟主,袁術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又是後將軍,手握糧草大權,哪個都得罪不起。
曹操眉頭緊鎖,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他看出來了,這所謂的討董聯盟,從根子上就已經爛了。
主位上的袁紹,臉色有些難看。
他這個盟主,剛剛才樹立起一點威信,轉眼就被自己的弟弟當眾打臉。他輕咳一聲,試圖打個圓場。
“公路,文台將軍乃是為我聯軍大業,你身為糧草總督,理應全力支持,怎可如此?”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但明顯底氣不足。
袁術卻連自己兄長的麵子也不給,他攤了攤手,一臉無辜:“兄長明鑒,非是小弟不願支持,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各路諸侯的兵馬糧草消耗,都登記在冊,賬目清清楚楚。若是不信,大可派人來查。若是為了孫將軍一人,便讓其他各部的將士餓肚子,恐怕也說不過去吧?”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將自己擺在了為大局著想的高地上。
袁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那【好謀無斷】的詞條,此刻正發揮著作用,讓他既想維護盟主的威嚴,又不想真的和手握錢糧的弟弟撕破臉皮,一時間竟是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