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的大帳之內,先前的壓抑與冰冷被一股炙熱的豪情徹底融化。那隻被摔得變了形的青銅酒杯,被一名親兵悄悄撿走,仿佛連同那段屈辱的記憶,一並被清掃了出去。
“來!李兄弟,滿飲此杯!”孫堅高舉酒碗,他那張剛毅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的紅光尚未褪去,虎目之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親近。
李玄含笑舉杯,與他重重一碰,發出“當”的一聲脆響,清冽的酒液下肚,仿佛有一團火從喉嚨燒到了心底。
“文台兄,”李玄放下酒碗,看著帳內重新煥發生機的江東諸將,“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兄弟,但說無妨!”孫堅大手一揮,此刻他對李玄,已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李玄的目光掃過程普、黃蓋等人,緩緩說道:“袁術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今日在盟主帳中,他顏麵儘失,又被我等聯手,破了他克扣糧草之局,此事,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帳內的熱烈氣氛,因李玄這句冷靜的分析而微微一滯。
老將程普撫著胡須,點了點頭,神情凝重:“李將軍所言極是。袁公路出身四世三公,向來視我等江東武人為草芥。今日之辱,他定會想方設法報複回來。”
“怕他個鳥!”黃蓋將酒碗重重頓在案上,甕聲甕氣地說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他若敢再使什麼陰損招數,俺老黃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孫堅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冷厲,但他沒有黃蓋那麼衝動。他看向李玄,問道:“依兄弟之見,他下一步,會如何做?”
李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酒碗,輕輕晃動著碗中的酒液,看著那細微的漣漪一圈圈散開。
“文台兄,你覺得,袁術最在意的是什麼?”
孫堅一愣,沉吟道:“是袁家的名望?還是他後將軍的權位?”
“是,但也不全是。”李玄搖了搖頭,目光深邃,“他最在意的,是他那可笑的、建立在門第之上的權威。今日,我們讓他當眾下不來台,就是觸碰了他最大的逆鱗。所以,他報複的對象,不會是你。”
“不是我?”孫堅有些意外。
“對。”李玄篤定地說道,“因為你是長沙太守,是朝廷親封的烏程侯,是聯軍的先鋒大將。他若再明著針對你,就是公然破壞聯盟,連袁紹都保不住他。他雖然蠢,但還沒蠢到這個地est地步。”
李玄將酒碗放下,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彆人的事。
“所以,他的怒火,會傾瀉到另一個人身上。一個沒什麼背景,官職低微,卻讓他丟了天大麵子的人。這個人,就是我。”
此言一出,孫堅勃然變色,他猛地站起身:“他敢!李兄弟你是我孫文台的恩人,他敢動你一根汗毛,我便親率大軍,踏平他的營寨!”
“主公息怒!”程普連忙勸阻,但眼中也滿是擔憂。
李玄卻笑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孫堅坐下,那笑容裡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嘲弄。
“文台兄,稍安勿躁。我既然能料到他會來,自然也為他準備好了一份‘大禮’。”他看著孫堅,眼神中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有時候,敵人最大的愚蠢,就是我們最好的武器。”
孫堅看著李玄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心中的怒火與擔憂,漸漸被一種強烈的好奇所取代。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年輕人,究竟還有多少底牌沒有亮出來。
……
正如李玄所料,那股源自後將軍營帳的怒火,來得比想象中還要快。
孫堅的慶功宴尚未結束,玄甲軍的營地外,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與喧嘩。
玄甲軍的營寨不大,但規整肅殺。轅門兩側,站著兩名如標槍般筆挺的哨兵,他們身披黑甲,手持長戟,麵無表情,身上那股令行禁止的鐵血之氣,讓任何試圖靠近的人都會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一隊約莫十餘人的騎士,簇擁著一名身穿錦袍、頭戴高冠的中年文士,勒馬停在了轅門外。那文士約莫四十來歲,麵白無須,下巴微微揚起,眼神中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仿佛踏足此地,是對他身份的一種侮辱。
“來者何人!”轅門哨兵上前一步,長戟交叉,攔住了去路,聲音冷硬如鐵。
“放肆!”為首的文士還未開口,他身邊的一名親衛便厲聲喝道,“瞎了你的狗眼!這位乃是後將軍袁公路帳下主簿,楊弘楊大人!奉後將軍之命前來,爾等一介小小白身,還不速速讓開,叫你家主將出來跪迎!”
那親衛的聲音極大,充滿了狐假虎威的囂張,引得周圍其他諸侯營寨裡不少人都探頭探腦地張望。
然而,那兩名玄甲軍哨兵卻像是沒聽見一般,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手中的長戟,更是紋絲不動。其中一人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個調調:“重複,來者何人,有何目的?”
“你……”那親衛氣得臉色漲紅,正要發作,卻被主簿楊弘抬手製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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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弘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兩個油鹽不進的哨兵,又看了看他們身後那軍容嚴整、鴉雀無聲的營寨,心中閃過一絲不快。他久居袁術帳下,習慣了頤指氣使,何曾被兩個小小的兵卒如此怠慢過。
他輕咳一聲,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說道:“吾乃後將軍主簿楊弘,奉後將軍將令,前來尋你家統領李玄,有要事相商。速去通報。”
他刻意加重了“後將軍將令”這幾個字,以為足以將對方嚇得屁滾尿流。
其中一名哨兵,終於有了點反應,他轉過頭,對著營內喊了一聲:“王頭兒,有人找主公!”
片刻後,王武大步流星地從營內走了出來。他剛在孫堅那裡喝了幾碗酒,臉上帶著幾分紅光,心情正好。當他看到楊弘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以及聽到他那傲慢的言辭時,臉上的笑意瞬間就冷了下來。
“什麼楊大人李大人的,俺不認識。”王武摳了摳耳朵,斜著眼睛看他,“有屁快放,俺們主公忙著呢,沒空見什麼阿貓阿狗。”
“你!你一個粗鄙武夫,安敢如此無禮!”楊弘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王武的手指都在哆嗦。他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王武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俺就是粗鄙武夫,怎麼了?不服?不服你進來練練?”
眼看就要爆發衝突,一個平靜的聲音從營寨內傳來。
“王武,不得無禮,請楊主簿進來。”
是李玄的聲音。
王武撇了撇嘴,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側身讓開了道路,隻是那眼神,依舊像刀子一樣在楊弘身上刮來刮去。
楊弘冷哼一聲,整理了一下被氣得有些淩亂的衣冠,這才在一眾玄甲軍士兵冰冷的注視下,昂首挺胸地走進了玄甲軍的中軍大帳。
大帳陳設簡單,除了帥案、堪輿圖和幾排兵器架,再無他物,處處透著一股實用至上的肅殺之氣。
李玄正坐在帥案後,手裡捧著一卷竹簡,仿佛剛剛一直在看書。他見楊弘進來,便放下竹簡,起身微微一拱手:“不知楊主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