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
李玄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收縮如針尖。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他剛剛才因為製定好毒計而略微放鬆的腦海中轟然炸響。帳外呼嘯的夜風,仿佛都在這一刻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味道。
卞氏,曹操的正室夫人,未來的武宣皇後。
一個本該在後宅安享尊榮的女人,卻在這三更半夜,兵荒馬亂的虎牢關前線,獨自一人,來到他這個剛剛被推上風口浪尖的“義士”營帳前。
這事兒,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荒誕。
但李玄心中卻無半分荒誕之感,隻有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悄然爬升。
曹操!
這個名字浮現在心頭,讓李玄瞬間明白了所有。
這位梟雄的行事風格,從來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他讓自己的夫人深夜來訪,這背後隱藏的深意,比直接派來一支軍隊、送來一箱黃金,要複雜、也要致命得多。
這是一場試探,一場陽謀,甚至可能是一份包裝在溫情脈脈下的最後通牒。
“主公?”那名親衛見李玄怔在原地,臉上神色變幻,不由得又低聲喚了一句。
李玄回過神,將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儘數壓下,恢複了慣常的平靜。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知道了,請她到帳外稍候,我即刻便至。”
“喏。”親衛領命退下。
李玄沒有立刻出去,他站在原地,閉上眼,飛快地在腦海中複盤著一切。
曹操想做什麼?
考驗自己的定力?看自己麵對一位身份尊貴的貌美夫人深夜到訪,會不會失態?會不會有非分之想?
還是在用這種方式,傳遞一種絕對私密、不容第三人知曉的信息?
又或者……兩者皆有?
“嗬,真是好手段。”李玄低聲自語,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曹操這根繩索,不但套得越來越緊,甚至還開始用各種意想不到的方式,來測試繩索另一頭的人,是否足夠聽話,是否足夠聰明,是否……值得他繼續投資。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雜念摒除,這才邁步走出大帳。
帳外,風更冷了。
幾名玄甲軍士卒手持長戟,如雕塑般護衛在營帳周圍,警惕地望著不遠處那個立於月下的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身披一件素色的鬥篷,風帽遮住了她大半的麵容,隻露出一個線條柔和的下頜。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沒有絲毫的不耐與焦躁,仿佛不是身處殺氣騰生的軍營,而是在自家的後院等待月出。
即便看不清容貌,但那份從容與鎮定,便足以讓任何人心生敬意。
李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足一息,便立刻移開,保持著一個極為恭敬的距離,躬身行禮。
“不知夫人深夜到訪,李玄有失遠迎,萬望恕罪。”他的聲音清朗,態度不卑不亢,禮數周全到了極點。
那女子緩緩抬起頭,摘下了風帽,露出一張並不算絕美,卻溫婉嫻靜、讓人如沐春風的臉龐。她的眼神清澈而沉靜,仿佛能洞悉人心。
【姓名:卞氏】
【詞條:賢內助紫色)、蕙質蘭心藍色)、鎮定自若藍色)……】
果然。
李玄心中了然,對自己的判斷又多了幾分把握。
“李將軍言重了。”卞夫人的聲音很柔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妾身是奉夫君之命,特來為將軍送行。”
“曹將軍厚愛,李玄感激不儘。隻是軍務緊急,不敢耽擱夫人。將軍若有吩咐,直言便是。”李玄再次躬身,姿態放得更低,卻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曹操,絕口不提其他。
他這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讓卞夫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她沒有再多言,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雙手遞了過來。
“夫君說,將軍此去孟津,前路艱險。他白日裡在盟主帳中多有言語不周,心中實感歉意。此物,算是他為將軍此行,送上的一份助力。望將軍,能旗開得勝,安然歸來。”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來意,又將一份可能引來非議的“私相授受”,變成了對白日之事的“補償”,顯得合情合理。
李玄雙手接過木盒,入手微沉,能感到其中另有乾坤。
他沒有立刻打開,隻是將木盒捧在手中,對著卞夫人,行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禮,一揖到底。
“請夫人代玄轉告曹將軍,此恩,李玄沒齒難忘。他日若能僥幸生還,功成歸來,必不負將軍今日之贈!”
他沒有說“厚報”,而是說“不負”。
一詞之差,天壤之彆。
“厚報”是交易,是償還。而“不負”,則是承諾,是忠誠。
卞夫人靜靜地看著他,那雙聰慧的眸子裡,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完全讀懂了她夫君的所有意圖,並且給出了最完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