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西涼校尉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瘋狂地擂動著胸膛。
黃綢,龍紋,玉石的溫潤觸感。
這三個要素組合在一起,指向一個足以讓任何人生出無邊野望,卻又足以將任何人拖入萬丈深淵的可能——傳國玉璽!
他不是沒見過寶物,太師董卓搜刮來的奇珍異寶在洛陽堆積如山,他奉命押運時也曾有幸窺見一二。可那些東西,與手中這方沉甸甸的、被明黃色綢緞包裹的“石頭”相比,仿佛都成了庸脂俗粉。
一種滾燙的、幾乎要將理智燒成灰燼的貪婪,從他心底最深處猛地躥起。
“都他娘的彆動!誰也不許靠近!”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後那些伸長了脖子、滿眼好奇的士卒厲聲咆哮,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
他像一頭護食的野狼,用凶狠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每一個手下,將那塊黃綢緊緊地、死死地揣進自己懷裡,仿佛那不是一塊玉,而是他自己的心臟。
“一小隊繼續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指著黑影消失的方向,下達了命令,但語氣卻遠不如先前那般堅定,“其餘人,跟我回營!快!立刻!”
他不敢再追了。
追上那夥人,如果這東西是真的,自己一介小小校尉,有命拿嗎?如果這東西是假的,自己興師動眾,又是何等愚蠢?
無論真假,這東西的分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能處置的範疇。
唯一的選擇,就是立刻、馬上,將它呈給牛輔將軍!這滔天的功勞,或者說這燙手的山芋,隻有將軍才接得住。
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甚至顧不上整隊,便帶著大部分人馬,頭也不回地朝著孟津大營的方向狂奔而去,隻留下一小隊士卒麵麵相覷,不情不願地繼續向西追索。
……
與此同時,黃河對岸。
小平津渡口附近的蘆葦蕩裡,幾十條精壯的漢子正上演著一出無比拙劣,卻又無比喧鬨的鬨劇。
“哎呀!我的珠寶箱子!你們這群天殺的強盜,快還我的珠寶箱子!”
一道粗獷的男聲捏著嗓子,發出了堪比殺豬般的“女子”尖叫,正是玄甲軍的悍將王武。他一邊叫,一邊還把一個破鐵鍋扔進水裡,發出了“撲通”一聲巨響。
他身邊的士卒們也是極有天分的演員。
“夫人彆怕!有我等在!”
“賊人在後方追得緊,快!護送夫人上船!”
“我的腿中箭了!彆管我,你們快走!”
他們一邊聲嘶力竭地呐喊,一邊將幾堆早就準備好的濕柴點燃,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更有甚者,幾個人圍在一起,用木棍敲打著盾牌,模仿著車馬奔逃的混亂聲響。
整個河岸,被他們搞得哭喊聲、叫罵聲、金鐵交擊聲響成一片,火光與濃煙交織,隔著寬闊的河麵,遠遠看去,活脫脫就是一幕豪門貴胄在亂軍追殺下倉皇渡河的慘烈景象。
駐守在孟津渡口附近的另一隊牛輔軍巡邏哨,很快便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了。
“頭兒,你看對岸!”一名眼尖的士兵指著河對岸的火光,滿臉驚疑。
為首的百夫長舉目遠眺,隻見河對岸火光熊熊,人影綽綽,隱約還能聽到混亂的喊殺聲順著夜風飄來。
“看方向,是小平津……難道是聯軍想從那裡偷渡?”百夫長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小平津水流湍急,根本不適合大軍渡河,而且這點動靜,也絕非大軍所為。
“倒像是一群沒頭蒼蠅,被人追得走投無路了。”他身邊一個老兵油子咂了咂嘴,經驗老道地分析道,“聽這哭爹喊娘的動靜,八成是哪家不開眼的肥羊。”
百夫長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這陣仗,太亂,太吵,毫無章法,完全不像是精銳的軍隊,反而更像是一場滑稽的逃難。
他沒有輕舉妄動,隻是立刻分出人手,一邊繼續監視河對岸的動靜,一邊派人火速返回大營,將這個“異常”的情報稟報上去。
夜色,因為這兩處不約而同的“意外”,開始在孟津渡口上空,醞釀起一股詭譎不安的氣氛。
而這股氣氛的真正核心,卻在兩處騷亂之間的河畔林地裡,顯得格外靜謐。
李玄靠坐在一棵大樹下,閉目養神。他身前的空地上,那輛破舊的馬車靜靜停放著,車上那口不起眼的木箱,箱蓋的縫隙中,正若有若無地透出一層溫潤的、仿佛擁有生命般正在呼吸的微光。
一股奇特的異香,以馬車為中心,正隨著微風,悄無聲息地向著四周彌漫。
這香味並不濃鬱,卻霸道無比,仿佛能無視林間的草木氣息,直接鑽入人的鼻腔,勾動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就連李玄身邊的玄甲軍士卒,聞久了都覺得有些心浮氣躁,總想湊過去看看那箱子裡到底是什麼寶貝。
“主公,您這香……也太邪門了。”一名親衛忍不住湊過來,壓低了聲音,“我怎麼聞著,渾身的血都熱得慌。”
李玄睜開眼,淡然一笑:“靜心凝神,寶物當前,心亂了,就容易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