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簾厚重地垂下,像一道隔絕生死的幕布。
外界的喧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隻剩下風聲,貼著帆布嗚咽而過,如同鬼魅的低語。
帳內,一盞孤零零的油燈被安置在簡陋的木案上,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躍,將李玄和他懷中孩童的影子,在背後拉扯成一團扭曲的、掙紮的暗影。
李玄沒有動,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緩,唯恐一絲一毫的異動,都會驚動帳外那一百雙狼一樣的眼睛。
然而,他懷中,那隻被劉協緊緊抱著的楠木撥浪鼓,卻正源源不斷地傳來一股清晰無誤的溫熱。
那溫度並不燙手,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從劉協瘦弱的身體,透過層層衣物,最終印在了李玄的胸膛上。
一寸一寸,灼燒著他的理智,炙烤著他的神經。
孫堅。
江東猛虎孫文台。
那個在洛陽廢井中,掘出了傳國玉璽,並以此為天命征兆,悍然脫離聯軍的男人,就在附近。
就在這方圓十裡之內。
這個認知,像一柄無聲的重錘,將李玄剛剛用謊言與豪賭搭建起來的求生之局,砸得粉碎。
他千算萬算,算到了呂布的多疑,算到了張遼的精細,甚至算到了劉協可能出現的反應,卻唯獨沒有算到,命運會用如此荒誕而又致命的方式,給他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此刻的處境,就像一個雜耍藝人,正顫顫巍巍地走在懸於萬丈深淵的鋼絲上,手中拋著三個名為“呂布”、“劉協”、“寶庫謊言”的球,勉力維持著平衡。
而現在,一個叫孫堅的莽夫,扛著一門名為“傳國玉璽”的巨炮,就蹲在懸崖對岸,隨時準備給他來上一發。
李玄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懷中孩子的睡顏上。劉協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異樣的溫熱,睡得並不安穩,小小的眉頭緊緊蹙著,長長的睫毛不時地顫動,像是被噩夢追逐的蝴蝶。他抱著撥浪鼓的姿態,與其說是喜愛,不如說是一種絕望的、本能的抓取,仿佛那是他在這個冰冷世界上,唯一能感知到的,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隻撥浪鼓,在片刻之前,是將他從呂布的懷疑中解救出來的神來之筆。
而現在,它成了一枚隨時會引爆的驚雷。
扔掉它?
不可能。呂布已經認定此物與“寶庫”有關,任何異常舉動都會引來殺身之禍。更何況,看劉協這副模樣,這隻撥浪鼓若是丟了,他恐怕會立刻崩潰,到時候謊言不攻自破。
李玄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神級詞條編輯器”也無法掌控的無力感。他可以編輯人心,可以修改物性,卻無法編輯兩個梟雄之間那該死的距離。
他必須冷靜下來。
李玄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一種絕對的冷靜狀態。帳外的風聲,守衛偶爾走動的腳步聲,遠處隱約傳來的戰馬嘶鳴,所有聲音都湧入他的耳朵,又被他迅速過濾。他的世界,縮小到了這座營帳,這方寸之間。
他的手指,在袖中輕輕掐著自己的掌心,用輕微的刺痛來維持思維的清明。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又被迅速否決。
向呂布告密,說孫堅身懷玉璽?
那等於直接告訴呂布,自己之前說的全是謊話。呂布或許會為了玉璽去追殺孫堅,但回頭第一件事,就是擰下他這個告密者的腦袋。
帶著劉協逃跑?
帳外一百名呂布親衛,其中不乏擁有【警覺】、【追蹤】詞條的好手。他帶著一個孩子,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出這座軍營。
唯一的生路,似乎隻剩下那虛無縹緲的三天之約。可現在,彆說三天,他甚至不確定,下一刻孫堅會不會腦子一熱,帶著部隊從呂布的營地旁路過。
到時候,龍氣感應之下,這隻撥浪鼓一旦發光,那樂子可就大了。
“先生。”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打斷了李玄的思緒。
是張遼。
李玄猛地睜開眼,眼中所有的驚濤駭浪,在瞬間被他強行壓下,恢複成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何事?”他用一種略帶疲憊的語氣問道。
帳簾被掀開一角,張遼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手中端著一個木盤,上麵放著一壺溫酒,兩碟小菜,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肉羹。
他沒有看李玄,目光先是落在了熟睡的劉協身上,在那隻被孩子緊緊抱著的撥浪鼓上停留了片刻,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溫侯吩咐,先生勞累一天,想必腹中饑餓。特命屬下送些酒食過來。”張遼將木盤放在案幾上,動作沉穩,沒有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有勞張將軍了。”李玄抱著劉協,微微欠身。
張遼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立在原地,像是在斟酌著什麼。帳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李玄的【洞察】能力,清晰地捕捉到張遼頭頂的詞條。
【狀態:好奇藍),試探綠),敬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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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白色的“敬佩”,讓李玄心中一動。
“張將軍似乎有話要說?”李玄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張遼抬起眼,目光終於與李玄對上。那是一雙很亮的眼睛,亮得像雪地裡的星辰,清澈,卻又藏著鋒銳。
“先生大才。”張遼緩緩說道,“遼,隨主公征戰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憑三寸不爛之舌,讓我家主公收起畫戟。”
這話聽似恭維,實則暗藏機鋒。
李玄笑了笑,笑容裡帶著幾分自嘲:“時也,命也。若非溫侯是識貨之人,玄此刻,怕是早已成了山穀中的一具枯骨。說到底,還是溫侯雄才大略,不拘一格。”
他不動聲色地,又將高帽子給呂布戴了回去。
張遼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那碗肉羹,說道:“這孩子,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先生不妨先喂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