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
那股足以將人掀飛的狂暴氣流,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隻剩下餘燼的焦臭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在死寂的戰場上空盤旋。
帥帳內,光線昏暗。
李玄的後背緊緊抵著冰冷的立柱,撞擊的痛感從骨骼深處傳來,但他沒有動。懷裡的小皇帝劉協,身體已經不再發抖,隻是像隻受驚的貓崽,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細微的呼吸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依賴。
“先生……”孩子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
“嗯。”李玄應了一聲,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他扶著立柱,緩緩站起身,將劉協抱起,安置在帳內最乾淨的一處草席上,又用一張毛毯將他裹好。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到那被撕開的巨大裂口旁,望向外麵。
月光慘白,照著一片狼藉。
屍體,兵刃,破碎的旗幟,還有一個個如同夢遊般呆立在原地的並州士兵。勝利的喜悅並未出現在他們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抽乾了精氣神的麻木與空洞。剛才那場超越凡人認知的對決,在他們心中留下的,更多是恐懼。
李玄的目光,穿過這片修羅場,落向遠方那處隱蔽的山坡。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裡有些不對勁,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凝視著自己。可當他集中精神,試圖用【洞察】去探查時,卻又一無所獲,隻有山石和枯草的詞條在視野中靜靜躺著。
是錯覺嗎?
或許是精神力消耗過度的後遺症。
他收回目光,不再去想。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帳外的喧嘩聲漸漸多了起來,軍官們開始收攏部隊,救治傷員,打掃戰場。混亂在緩慢地褪去,秩序正在重建。
“先生。”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打斷了李玄的思緒。
是高順。
李玄轉過身,看著門簾被掀開,高順那張如同岩石般堅毅的臉出現在門口。他沒有穿戴頭盔,額角有一道被碎石劃破的血痕,身上的鎧甲也滿是塵土與裂紋,顯得有些狼狽。但他站得筆直,像一杆永不彎折的標槍。
他的目光,在帳內掃了一圈,先是在被裹成一團的劉協身上停頓了一瞬,隨後落在了李玄身上。那雙眼睛,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審視的深度。
“溫侯已回營,身受重創,正在帥帳由軍醫診治。”高順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宋憲、魏續兩位將軍正在主持大局。溫侯有令,讓先生好生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有勞高將軍。”李玄微微頷首,神色平靜。
高順沒有立刻離開。他看著李玄,那雙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先生之計,環環相扣,高某佩服。隻是,孫堅最後那般變化,可是也在先生的計算之內?”
來了。
李玄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孫文台困獸猶鬥,爆發出超越常理的力量,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我能做的,不過是順勢而為,為溫侯創造一個必勝的局麵罷了。”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高順沉默了片刻,那審視的目光,終於緩緩收斂。“或許吧。”他丟下這句模棱兩可的話,不再多言,轉身掀開門簾,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高順離去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李玄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這塊石頭,又硬又臭,不好對付。高順的懷疑就像一根刺,雖然現在還紮得不深,但終究是個隱患。
他正思索著如何處理這根刺,帳篷的陰影裡,一個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
是李風。
他已經換上了一身破爛的孫堅軍服,臉上、手上都塗滿了泥土和血汙,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潰兵。若非李玄對他知根知底,恐怕也會被他這副模樣嚇一跳。
李風沒有說話,隻是快步走到李玄麵前,單膝跪下,雙手從懷中捧出一樣東西。
那東西用一塊破布包裹著,看不出形狀,但李風捧著它的手,卻在微微顫抖,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激動。
李玄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揮了揮手,示意李風將東西放在矮幾上,然後退到一旁。
李風依言照做,退回了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李玄的目光,落在那塊破布上。他沒有立刻去揭開,而是先閉上眼,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這塊小小的、不起眼的布包裡,躺著的是足以讓天下傾覆的權柄,是無數英雄梟雄夢寐以求的野心之源。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粗糙的布料,然後,緩緩將其揭開。
一方玉璽,靜靜地躺在矮幾上。
它不是純白色,而是帶著一種溫潤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青白色澤,質地細膩得如同嬰兒的肌膚。璽的一角,有明顯的缺損,用黃金鑲補著。
正是傳國玉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