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這個山穀唯一的主宰。
烈焰吞噬著乾枯的草木,舔舐著冰冷的岩壁,將整個天地都映照成一片搖曳的橘紅。空氣被灼燒得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滾燙的刺痛和濃烈的焦臭。人的慘叫,馬的悲鳴,兵刃的碰撞,都被那“劈啪”作響的焚燒聲融合成了一曲絕望的交響。
顏良就在這片人間煉獄中,發起了一生中最後,也最瘋狂的一次衝鋒。
他座下的戰馬早已被烈火燎傷,鬃毛卷曲,雙目通紅,卻依舊在他的驅使下,爆發出最後的潛力,踏著同袍的屍體與燒焦的土地,義無反顧地衝向那道位於山坡之上的身影。
所有的背景都模糊了,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在顏良赤紅的眼眸中,整個世界隻剩下那一個人——李玄。那個讓他身敗名裂,讓他三萬大軍葬身火海的罪魁禍首。
恨意,如同實質的火焰,從他的胸膛噴湧而出。他手中的大刀,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嗜血的光芒。
“李玄小兒!納命來!”
一聲嘶吼,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瀕死前的咆哮。
山坡上,麵對這股撲麵而來的,混雜著死亡與毀滅氣息的狂暴氣勢,幾名護衛在李玄身前的玄甲軍士兵,本能地感到了恐懼。但他們沒有後退,而是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築起了最後一道防線。
“噗嗤!”
顏良人借馬勢,刀光一閃,兩名士兵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悶哼,便被那沉重的大刀連人帶甲劈開,鮮血潑灑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騰起一片血霧。
他如同一頭真正的猛虎,闖入了羊群。
然而,作為獵物的李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慌。他隻是靜靜地站著,山穀中的熱風吹動他的衣角,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卻點不燃一絲波瀾。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把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大刀,隻是將目光投向了身側。
王武早已如一尊雕塑般,穩穩地立在那裡。他的雙腳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上半身微微後仰,手中的鐵胎弓被拉成了一個飽滿的滿月。那支通體烏黑的狼牙箭,箭頭在火光下泛著幽藍的冷光,穩穩地鎖定著那團移動的“風暴中心”。
他沒有立刻射出,他在等。等一個命令,等一個時機。
他在等顏良的氣勢達到頂點,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李玄身上,等他自以為即將得手,心神出現那一閃即逝的鬆懈的瞬間。
李玄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吐出了兩個字。
“就是現在。”
沒有大吼,沒有催促,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這兩個字,對王武而言,卻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諭。
“嗡——”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弓弦震響,仿佛連空氣都被撕裂。
那支等待已久的狼牙箭,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脫弦而出。它沒有發出淒厲的破空聲,隻是沉默而致命地,穿過了火焰,穿過了濃煙,穿過了那不足三十步的,生與死的距離。
正在縱馬狂奔的顏良,心中警兆狂鳴。身為河北上將,身經百戰的他,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直覺。他下意識地想要側身閃避,可他衝鋒的速度太快了,他與李玄的距離太近了。
更重要的是,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斬殺李玄”這個念頭之上。
當他察覺到那道黑影時,已經晚了。
“噗!”
箭矢入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狼牙箭沒有射中顏良的頭顱,也沒有射中他的心臟。王武選擇的,是他持刀的右肩。
巨大的力道,攜帶著旋轉的勁力,瞬間貫穿了顏良引以為傲的精良鎧甲。箭頭撕裂了他的肌肉,攪碎了他的肩胛骨,從他的後肩透體而出,帶出了一蓬血花。
“呃啊——!”
一聲痛苦至極的悶哼從顏良的喉嚨裡擠出。那股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右臂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沉重的大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巨大的衝擊力,更是將他整個人從飛馳的馬背上,狠狠地掀了下來。
“砰!”
他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揚起一片塵土。頭盔在翻滾中脫落,露出一張因劇痛和驚愕而扭曲的臉。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山穀中,所有還在徒勞掙紮的冀州軍士兵,都看到了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他們的神,他們的主心骨,那個在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顏良將軍……倒下了。
就像一尊被抽掉基石的雕像,轟然倒塌。
短暫的寂靜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徹底崩潰。
“將軍死了!將軍被射死了!”
不知是誰用淒厲的聲音喊出了第一句,緊接著,這句充滿了絕望的話語,如同瘟疫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山穀。
“將軍死了……”
“我們敗了……全完了……”
“降了!我降了!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