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氣氛比清晨的空氣還要凝重幾分。
陳群站在李玄的書案前,這位向來以從容鎮定示人的長史大人,此刻的臉色卻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他麵前攤開著幾卷竹簡,上麵的字跡密密麻麻,好幾處還留有用小刀刮去重寫的痕跡,足見其主人的反複思量與糾結。
“主公,這是長文連夜整理出的府庫賬目,以及未來一月的開支預算。”陳群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指著其中一卷竹簡的末尾,那裡的一個朱砂紅字觸目驚心,“若按‘以工代賑’之法安置近兩萬降卒,每日光是口糧消耗,便是一個驚人的數目。再加上修繕城牆所需石料、木材、鐵料,撫恤傷亡將士的錢款……主公,賬麵上,我們三天後就會出現虧空。”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樣說還不夠直觀,又補充了一句更接地氣的話:“主公,以工代賑是良策,但鍋裡沒米,再好的廚子也做不出飯。府庫裡剩下的那點糧食,怕是撐不到秋收了。”
這便是勝利的代價。一場輝煌的伏擊戰,打空了李玄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家底。
李玄靜靜地聽著,手指在地圖上那座代表著郡城的圈上,輕輕敲擊。他能感受到陳群的焦慮,這位一心想做一番事業的經世之才,此刻正被一個“窮”字逼得快要走投無路。
“長文,”李玄忽然開口,問了一個讓陳群始料未及的問題,“你說,這錢糧,能不能像地裡的韭菜一樣,割了一茬,自己又長出一茬來?”
“主公!”陳群當即就急了,他以為自己的主公在連番大勝之後,心態有些飄了,竟開始說胡話。他向前一步,拱手正色道:“錢糧乃國之血脈,非田間草木,皆由民脂民膏彙聚而成,需開源節流,精打細算,豈能……”
看著陳群那一臉“主公你可千萬彆想不開去搞煉金術”的緊張表情,李玄忍不住笑了。他擺了擺手,示意陳群稍安勿躁。
他當然知道錢糧不能憑空變出來,他隻是在想,袁紹為了尋找那幾塊不知所謂的碎片,就能動用方士,派出大將,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而自己,卻要在這裡為幾萬人的口糧發愁。這種對比,讓他覺得有些荒誕。
或許,那看不見的戰場,才是真正的富礦。
就在書房內的氣氛陷入一種古怪的僵持時,門外響起了親兵的通報聲。
“主公,甄家小姐求見。”
甄宓?
李玄和陳群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請她進來。”
片刻後,甄宓在一侍女的陪同下,緩步走入書房。她今日換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裙,未施粉黛,卻更顯得清麗脫俗。她的到來,仿佛一陣清風,將書房內那股因“窮”而起的焦躁氣息,吹散了不少。
她手中捧著一個精致的黑漆木盒,對著李玄盈盈一拜,目光清澈,開門見山:“甄宓聽聞將軍正為軍資糧草之事煩憂,冒昧來訪,望將軍恕罪。”
陳群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他身為長史,剛剛才在書房裡彙報此事,甄家小姐是如何這麼快就知曉的?難道這城中,到處都是她的眼線?這位未來的主母,手段似乎不簡單。
甄宓仿佛看穿了陳群的心思,她將木盒輕輕放在案上,柔聲解釋道:“陳長史不必多慮。家父經商一生,對城中米價、糧價、鐵料木材之價,最為敏感。昨日起,城中數家糧行米價微漲,而官府卻未出手平抑,反而加大了對石料木材的采買。家父便猜到,將軍府庫恐怕已是捉襟見肘。”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既顯露了甄家強大的商業洞察力,又不動聲色地化解了陳“群的猜疑。
陳群聽罷,臉上露出一絲恍然與欽佩。他退後半步,不再言語。
李玄饒有興致地看著甄宓,示意她繼續。
甄宓沒有直接打開盒子拿出金銀珠寶,而是將盒子推到李玄麵前,打開盒蓋。裡麵沒有珠光寶氣,隻有一卷整理得井井有條的竹簡。
“將軍,甄家願傾全族之力,助將軍一臂之力。”她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這並非是簡單的捐贈,而是一份盟約。甄家願以我族遍布冀、兗、青三州的商路,為將軍采買軍資,價格隻取成本。同時,甄家願先期提供白銀十萬兩、糧草五萬石,作為借款,助將軍渡過難關,待日後將軍收取全郡稅賦,再行歸還,隻取一分薄利,以維係商路運轉。”
這番話,讓李玄和陳群都愣住了。
陳群是被這大手筆震住了。十萬兩白銀,五萬石糧草!這幾乎相當於郡城一年的稅收!而且不是贈予,是借貸,這既保全了李玄作為一方諸侯的顏麵,又為甄家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商業邏輯。高,實在是高!
而李玄,則是被甄宓的遠見和魄力所折服。
她送來的,不是一筆錢,而是一條完整的、可以持續造血的後勤供應鏈。她看的不是眼前的困境,而是李玄未來的霸業。這個女人,絕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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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那份盟約竹簡,心神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