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過山坡,帶起一股濃鬱的血腥與焦糊味,吹得人幾欲作嘔。
那驚天動地的“馬蹄聲”戛然而止,讓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之前有多喧囂,此刻就有多寂靜,靜得連馬匹不安的響鼻聲都清晰可聞。
趙雲的眉頭,因為李玄那句輕飄飄的反問而擰成了一個疙瘩。
“彆讓袁軍的探子跑了?”
他咀嚼著這句話,清朗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種被人戲耍後的薄怒。他不是蠢人,自然聽得出對方話語裡的狡辯與無賴。
可偏偏,對方的邏輯竟能自洽。
他確實沒有親耳聽到對方喊出“我是袁軍”的話,那句在混亂中聽得不甚真切的呼喊,被對方這麼一扭,意思便截然相反。
“閣下好一張利口。”趙雲的聲音冷了幾分,手中那杆仍在滴血的亮銀槍微微抬起,槍尖的寒芒在月色下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隻是,這套說辭,你不覺得太過牽強了嗎?”
他身後的白馬義從們,也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結成一個半月形的攻擊陣型,將李玄一行人死死地圍在中央。空氣中的氣氛,瞬間又繃緊到了極點。
李玄扶著身旁的張機瑤,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和微微的顫抖。這位女神醫雖然一路顛簸,又目睹了血腥的廝殺,但此刻臉上卻沒有太多懼色,那雙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著自己,又看看對麵的趙雲,充滿了審視與警惕。
他心中暗讚一聲,不愧是擁有傳說級詞條的女人,這份膽色就非同尋常。
“牽強?”李玄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鬆開扶著張機瑤的手,向前走了半步,坦然地迎向趙雲那銳利如刀的目光。
“將軍,你我素不相識,為何一見麵,你便認定我在說謊,而不是去懷疑那些藏頭露尾、濫殺無辜的賊人?”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屍體,“這些人,擄走這位醫女,沿途設伏,手段狠辣。我的人追查到此,正欲解救,卻被將軍的人馬當成了敵人。若非我急中生智,用疑兵之計將他們嚇得自亂陣腳,恐怕此刻,醫女早已被他們帶走,不知所蹤了。”
他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仿佛他才是那個深謀遠慮、忍辱負重的英雄。
“你!”趙雲身旁的一名部將氣得臉色漲紅,正要上前理論,卻被趙雲用眼神製止了。
趙雲的目光依舊鎖定在李玄臉上,他想從那張平靜的麵孔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可對方的眼神深邃如潭,不起波瀾,那份鎮定自若,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曆過生死搏殺的人。
“好。”趙雲緩緩點頭,算是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就算閣下所言為真,你我都是為了解救這位醫女。那現在,人已經救下,賊人也已伏誅,閣下是否可以告知身份,也好讓雲日後向我家主公稟明,謝過閣下的援手之恩?”
他將“我家主公”四個字咬得稍重,既是試探,也是一種警告。
李玄心中冷笑,這趙子龍果然不是隻有一身武勇的莽夫,話術同樣滴水不漏。他這是在逼自己自報家門。
一旦報出名號,無論是誰,在這河北之地,都必然會落入袁紹或公孫瓚的勢力範圍。到時候,是敵是友,便由不得自己說了算了。
“將軍言重了。”李玄擺了擺手,露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江湖人做派,“我等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江湖遊俠罷了。受一位故人所托,前來尋訪張神醫,不成想卻遇到了這等事。至於身份名號,不足掛齒,將軍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趙雲和他身後那些騎士的身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
“反倒是將軍你們,看這裝備,這氣勢,絕非尋常兵馬。不知是哪位諸侯麾下,竟有如此精銳的輕騎?想來,你們口中的那位主公,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巧妙地將皮球又踢了回去。
趙雲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江湖遊俠?這番鬼話,騙騙三歲孩童還行。
眼前這夥人,雖然隻有十幾人,但行動間進退有據,配合默契,身上那股令行禁止的肅殺之氣,分明是百戰精兵才有的。尤其是為首的這個青年,心機深沉,言辭狡詐,其城府之深,遠超他見過的許多謀士。
這樣的人物,會是區區一個江湖遊俠?
兩人的對話陷入了僵局。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戰場上,隻剩下風聲嗚咽。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張機瑤,忽然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她的聲音不大,卻瞬間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
李玄和趙雲的目光,同時轉向了她。
隻見她臉色蒼白,嘴唇乾裂,顯然是受了驚嚇,又有些脫力。她先是看了一眼李玄,眼神複雜,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戒備。然後,她又望向趙雲,這位白袍銀槍的將軍一身正氣,賣相極佳,讓她本能地多了一絲親近感。
“多謝兩位義士出手相救。”她掙紮著對兩人福了一福,聲音雖然虛弱,但吐字清晰,“隻是此地血腥,不是久留之所。小女子……小女子有些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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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一出,立刻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