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遙低著頭,目光死死地盯著茶幾上那份攤開的合同,紙張上那些她親手參與擬定的、充滿了挑釁和防備的條款,此刻卻像是一麵鏡子,照出了她的幼稚和心虛。
顧承嶼的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她所有情緒化的偽裝,直指核心的商業邏輯和風險共擔原則。她無法反駁。
他提出的要求,聽起來合情合理,甚至堪稱克製。他並沒有仗著資本的優勢漫天要價,反而像是在試圖建立一個真正基於規則的合作基礎。
這個認知讓沈知遙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混亂和一絲微妙的動搖。
她一直把他所有的舉動都簡單粗暴地歸結為“控製欲”和“占有欲”,可如果他真的隻是想徹底掌控她,有無數種更直接、更殘酷的方法,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地跟她在這裡談合同?
他剛才甚至說“其他的可以讓步”。
包括那些她故意設置的、為了防止他借工作之名糾纏的條款。
沈知遙的心跳得更亂了。她偷偷抬起眼睫,飛快地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慵懶卻極具壓迫感的坐姿,目光深邃地落在她身上,沒有催促,沒有不耐煩,隻是在耐心地等待她的回應。那眼神裡,似乎除了商業上的冷靜審視,還有某種更深沉的、她看不太懂的東西。
像是一種給予她充分尊重和選擇空間的耐心。
這個念頭讓沈知遙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燙了一下。
她猛地收回視線,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掐進掌心,帶來細微的刺痛感,幫助她維持著最後的清醒。
不能慌。
不能被他這副講道理的樣子迷惑了。
就算他說的有道理,這合同也絕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按他的意思改,否則以後在公司裡,不就由著他為所欲為了?
得爭取!必須爭取到最大的自主權!
沈知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再次抬起頭,迎上顧承嶼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且專業,儘管心跳依舊如擂鼓:
“顧總的分析很專業,也有道理。”她先勉強認可了一句,算是讓步,但隨即話鋒一轉,“關於重大風險事件的知情權和建議權,我們可以再細化條款,明確觸發條件和權限邊界,確保不會影響到公司的正常決策效率和我的獨立管理權。”
她試圖將他的權利約束在極小的、特定的事件範圍內。
“但是,”她語氣堅決起來,手指點向合同上另外幾條,“關於董事會席位和投票權的限製,以及日常運營管理的完全自主權,這是我的底線。”
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毫不退縮:“星耀是我的心血,我必須保證它對戰略方向的絕對掌控。如果顧總無法接受這一點,那麼…”
她頓了頓,幾乎是豁出去般地,說出了那句帶有威脅意味的話:
“這筆投資,或許就需要再慎重考慮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她在賭。賭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看好星耀的發展”,賭他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點在意她,而不隻是單純地想控製她。
客廳裡的空氣再次緊繃起來。
顧承嶼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強裝鎮定卻微微顫抖的指尖,看著她眼底那抹孤注一擲的倔強。
他沉默了片刻。
然後,就在沈知遙以為他要發怒或者直接拒絕時——
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聲很低,帶著一絲縱容的意味。
“可以。”
他乾脆利落地吐出了兩個字。
沈知遙猛地愣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這就答應了?她最核心的那幾條底線,他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讓步了?
顧承嶼身體前傾,拿起茶幾上的鋼筆,在合同扉頁空白處,快速寫下幾行字。
董事會席位:僅保留觀察員身份,無投票權,僅對章程規定的重大惡性事件定義見附件一)擁有建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