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叮”的一聲脆響，刺破了畫廊的安靜。我正幫趙琳把收藏證書裝進絲絨袋，綢緞蹭過指尖的滑膩，和屏幕上“轉賬成功”的冷光撞在一起，格外刺眼。她眼底的亮得驚人，那是攥了十年的私房錢終於換成“被認可”的希望，卻不知道這希望是用謊言織的。
“轉過去了，許顧問。”趙琳的聲音發顫，指尖懸在手機屏幕上，沒敢按滅。她的米白色套裝袖口沾了點絲絨袋的灰，卻沒在意，眼睛死死盯著我手裡的證書，像盯著救命稻草。
“300萬定金，剩下的200萬，我後天就能轉過來。”
我接過她的手機，假裝核對轉賬信息，指尖劃過屏幕上的金額，心臟卻沉了沉。賬戶尾號6789，是阿坤注冊的空殼公司賬戶。他昨天還在催“分三成”，現在這筆錢進了他的賬戶，無異於把刀柄遞到他手裡。
但臉上沒露出來，反而笑著把手機還她：“收到了，張太太眼光果然準。”我刻意提她丈夫的姓氏，讓她覺得我“懂”她的處境，“這幾幅畫明年巡回展一辦，你就是圈子裡最懂收藏的人。”
“真的嗎？”她立刻抬頭，眼眶有點紅，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濕意。她的手指攥著絲絨袋，指節發白，聲音裡的期待像極了當年我揣著300塊進城時，問“能找到工作嗎”的語氣。
“他總說我‘隻會花錢買沒用的’，這次……這次他總該認可我了吧？”
“肯定的。”我把絲絨袋遞她，故意讓證書上的“特殊印章”露出來——那是阿坤刻的，邊緣有道細微的刻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你把證書收好，這是唯一編號，以後拍賣都要用到。”我頓了頓，補充道，“我每月會給你發畫作升值報告，有任何問題隨時找我。”
說著，我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名片，上麵印著偽造的“拍賣行地址”和“聯係電話”——地址是臨時租的寫字樓工位，電話是我買的虛擬號，隻能接不能打。“這是我們拍賣行的辦公地址，你要是想了解畫作情況，隨時可以過來。”
我把名片遞她時，手腕內側的舊傷疤又露了出來，故意製造“坦誠”的錯覺。指尖碰到她的手，她的掌心有點涼，帶著點緊張的汗濕。
趙琳雙手接過名片，像接過聖旨，小心翼翼地放進手提包，生怕折壞了。“謝謝許顧問，要是沒有你，我這輩子可能都沒人認可。”她突然拉住我的手，力道有點大，攥得我指尖發疼。
窗外雨後天晴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她想要的從不是升值的畫，是丈夫的一句“你很棒”。可母親的透析繳費單還在我口袋裡，皺巴巴的，像我此刻的良心。
“下周有個豪門收藏晚宴，張總也會去。”她的聲音帶著懇求，“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我想……想讓他看看，我不是隻會花錢的花瓶。”
我抽回手，假裝整理襯衫袖口，避開她的目光。“當然可以。”我語氣輕鬆，心裡卻在盤算，“晚宴上我幫你介紹幾位藝術評論家，到時候你再提這幾幅畫，張總肯定會佩服你的眼光。”
其實那些評論家都是我編的——等她後天轉完剩下的200萬，我就該離開這座城市了，哪會去什麼晚宴。可看著她眼裡的光，我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趙琳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燃的煙花。她掏出手機，翻出晚宴邀請函的照片，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嘴角的笑像雨後的花。“太好了！我這就跟助理說，給你留個位置！”
她沒注意到我眼底的冷——這笑容，等她發現真相時，會碎得比玻璃還徹底。畫廊裡的射燈照在她臉上，把她的期待放大，也把我的愧疚襯得更沉。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得刺眼。是個陌生號碼，發來一張照片：臨時租用的拍賣行工位門口，站著兩個穿保安服的人，配文“物業查崗，說你沒辦入駐手續——阿坤”。
我的指尖瞬間涼了，攥緊手機，屏幕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阿坤怎麼知道我租了工位？他是在盯著我，還是故意給我找事？這個男人，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給我添堵。
“許顧問？”趙琳的聲音把我拉回神，她看著我發白的臉色，眼神裡滿是疑惑，“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立刻擠出笑，把手機揣回口袋，手腕的傷疤蹭過口袋裡的透析繳費單，紙張的褶皺硌著皮膚，提醒我不能慌。“可能是昨晚整理升值報告太晚，有點累。”
我指了指牆上的畫，轉移話題：“你要是沒彆的事，我下午還要去給畫作做保養，確保明年巡回展時狀態最好。”
“好好好，不打擾你了。”她立刻站起身，理了理裙擺，把沾灰的袖口拍了拍。“我後天轉完剩下的錢，再跟你聯係晚宴的事。”
她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頭，手裡還攥著絲絨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許顧問，你保證……不會騙我吧？”她的聲音帶著點脆弱，“這是我所有的私房錢，我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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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嚨發緊，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窗外的梧桐葉飄進來一片，落在她的腳邊，打著旋。我盯著那片葉子，聲音很輕：“你信我一次，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句話像針，紮得我自己都疼——從林薇到張婷，再到劉豔，每次說這句話時，我都在心裡問自己：我和當年騙我2萬積蓄的黑中介，有什麼區彆？都是用謊言給人希望，再親手打碎。
她終於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門關上的瞬間，我臉上的笑立刻消失了，像被風吹滅的燈。掏出手機，點開阿坤的消息，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你想乾什麼？”
他秒回，帶著毫不掩飾的敲詐：“不乾什麼，就是提醒你——工位沒辦手續，物業要清場了。”後麵還跟了個刀的表情，威脅意味十足，“你要是不想被抓，就趕緊把三成給我，我幫你搞定物業。”
我盯著屏幕，心臟突突直跳。阿坤這是明擺著趁火打劫，他知道我不能暴露，知道這筆錢是母親的透析費，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可要是給了他三成，500萬就隻剩350萬，母親的後續治療費用根本不夠。
當年母親湊300塊讓我進城時，說“媽砸鍋賣鐵也供你”，現在我怎麼能讓她為透析費發愁？我不能讓她的希望，毀在我的手裡。
深吸一口氣，我刪掉打好的“你彆得寸進尺”，重新輸入：“一成，最多一成。”我咬著牙，敲下後續，“你幫我搞定物業，我轉你50萬。”
發送後，我把手機扔在桌上，手機和桌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走到《孤舟》前，用手指蹭了蹭畫布上的船帆——顏料已經開始有點掉渣，像這個騙局的破綻，再撐不了多久。
拿起公文包，我準備去臨時工位看看——要是物業真清場，留下的高仿畫資料會暴露一切。剛走到門口，手機又響了，是趙琳發來的消息，讓我的腳步瞬間頓住。
“許顧問，我閨蜜剛才又勸我‘小心藝術品騙局’。”她的消息帶著點猶豫，“還說要陪我去拍賣行看看……你明天有空嗎？”
我的指尖冰涼，手心瞬間冒出冷汗。閨蜜要陪她去工位？那裡根本就是臨時租的，連拍賣行的招牌都是打印的，一查就露餡！我該怎麼拒絕？要是說“沒空”，會讓她起疑；要是讓她去，就是自投羅網。
窗外的陽光突然暗了下來，烏雲又聚了起來，眼看就要下雨。風從門縫鑽進來，吹得桌上的“畫家專訪”紙頁嘩嘩響，像在嘲笑我的窘境。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突然想起剛才給她的名片——電話是虛擬號，地址是臨時工位，現在物業還要清場，這簡直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
“許顧問？你在嗎？”趙琳又發來一條消息，語氣更急切了，“我閨蜜說後天有空，我們一起去拍賣行看看，順便把剩下的200萬轉你，好不好？”
我的指尖懸在回複鍵上，指尖的汗把屏幕都浸濕了。後天？那時候阿坤能不能搞定物業還是未知數，更何況，200萬要是再進了他的賬戶，我更沒主動權了。可要是拒絕，趙琳肯定會懷疑，說不定現在就會去查賬戶——一旦她發現賬戶是空殼公司的，我就全完了。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了，是阿坤的消息，像冰錐紮進我心裡。“一成可以，物業我搞定。”他的消息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但你得先轉20萬定金。工位裡的資料我幫你收著，彆想著跑——我知道你媽在哪個醫院透析。”
他竟然查到了我母親的醫院！這是我最後的軟肋，是我拚命想守護的東西，他竟然攥在了手裡。我盯著屏幕，手指發抖，窗外的雨終於下了起來，劈裡啪啦打在玻璃上，蓋過了我沉重的呼吸聲。
現在的我，不僅要騙趙琳，還要被阿坤威脅，更要擔心母親的安全。我像被一張無形的網困住，越掙紮，纏得越緊。這條路，好像真的走不通了。
我靠在門框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公文包裡的收藏證書硌著後背，像一塊烙鐵，提醒著我的謊言。手腕內側的舊傷疤隱隱作痛，那些屈辱的過往、母親的期盼、阿坤的威脅、趙琳的信任，像無數根線，纏得我喘不過氣。
手機還在亮著，趙琳的消息和阿坤的威脅交替出現，像一場淩遲。我該怎麼辦？是冒險讓趙琳去工位，還是想辦法拖延？是答應阿坤的敲詐，還是賭一把他不敢真的傷害母親？無數個問題在腦子裡盤旋，讓我頭疼欲裂。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的聲響越來越密，仿佛要把整個畫廊淹沒。我看著牆上的三幅高仿畫，它們在雨中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虛假，像我此刻的人生。我掏出手機，指尖懸在屏幕上，卻不知道該先回複誰，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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